盡歡_分節閱讀_102
“是,將士們軍心渙散,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動了投降的念頭,剛開始還只是私下里嘮嘮叨叨,但是近些日子已經壓制不下去了,長此下去,怕是還沒餓暈,就先崩潰了。” “我知道。”盡歡帝揉了揉太陽xue,想了想,而后指了指身側下方的位置,說道:“李堪,你坐吧。” “謝皇……將軍。”李堪副將才剛出個‘皇’字,便硬生生吞回了下言,膽戰心驚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神情拘謹地看著盡歡帝,生怕他有所責罰。 剛至羊谷,便有人匯報軍情時不當心地呼了聲‘皇上’,立刻被兩邊的禁衛拖到在地,當場軍仗了一百,實打實的傷筋動骨,完全沒有顧忌那個人的身份,結果原本硬朗的一個人,到現在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自此,軍中之人盡皆明白了,皇上說一不二,絕無例外。 自己方才雖然沒有將稱謂說全了,但畢竟還是出了錯,現下皇上是焦頭爛額,心情差到了極點,不知會否拿自己當出氣筒。 初犯者軍仗一百,再犯者可是人頭落地啊。 李堪想著如此,卻仍然緊握著雙拳,強自鎮定,畢竟也是久為武官的人,雖然太平的年月沒有經歷多少腥風血雨,但是這點膽識還是有的。 盡歡帝看出了李堪的緊張的小動作,便緩緩說道:“李副將不必擔憂,口誤而已,你改口就說明你還記得我的命令,我不會責罰。” “多謝將軍。” “領路的人還剩幾個?” “回將軍,昨晚死的那個,已是最后一個。”李堪的情緒有些低落。 “如此,那便是一個不剩了。” 盡歡帝愈發頭痛。 進九死谷之前,自己下令從羊谷投降的士兵和百姓中挑選了十幾個來做領路人,為了保險起見,每天由不同的人帶小隊將士走一小段路,再原路返回,而后再是由另一個人帶路走一小段,待到小隊將士回到軍營,將幾次的路線兩廂比較,若是基本一致,方才讓大軍沿著這段路前行。 初時還算順利,只是沒過幾天,大概是羊谷發現了自己帶兵進了九死谷,便開始在山上查探,細致入微,即使是一小隊不惹眼的前行探路兵,也開始有去無回。 更糟的是,領路人知曉探路兵馬有去無回的消息后,便也開始不安分了,接連著幾次都出現了領路人有意帶錯路的情況,路線再沒有保持一致,導致大軍停滯不前,只能就地駐扎。 也許是帶路人毫不配合的態度,和接連著幾天無法前行的窘迫惹怒了將士,某天自己出營,居然看見十數個將士圍著一個領路人,對他拳打腳踢,肆意辱罵,被自己喝令退散了之后,只見那領路人仰面躺在地上,戰戰兢兢,全身衣服被撕裂成條狀,遍體鱗傷,氣若游絲,連怒目相視的氣力都已經失去,軍中隨性的金瘡醫和折傷醫都束手無策。 他竟是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雖然自己后來狠狠懲處了那些士兵,但是他生不如死的慘狀,和臨死前凄厲的哀嚎還是刺激到了其他的領路人,讓他們戒心頓起,失去了對己方的信任,自此,只要是士兵稍稍疏于防范,讓領路人獨自在軍帳或是其他地方滯留一段時間,便會出現領路人自殺的情況。 如是,綿延數十日,大軍依然滯留,而且即使是加強了對領路人的監視,但還是阻不住他們赴死的腳步。 直至昨晚,最后一個領路人被綁住手腳,卻仍然當著帳內所有士兵的面,在吃飯的時候咬斷了自己的舌根。 “將軍,接下來該怎么辦?繼續讓我們自己的人去探路嗎?” “讓他們小心些。” 盡歡帝有些歉疚地囑咐了一聲。 自從出現幾個領路人帶的路都不一樣的情況,自己便開始派遣將士獨自探路,但九死谷地形復雜,盤曲環繞,偶有毒煙迷障,再加上在坡山上虎視眈眈的羊谷士兵,幾個人組成的小分隊幾乎都是有去無回,幸運些趕回來的隊伍要不就是十不存一,要不就是無功而返。 ——自己何德何能,讓將性命交付給自己的將士們,受此大難。 “李堪,我不分緣由便讓你們進九死谷,你有沒有覺得,是我做錯了?” “戰場之上,大將軍的命令永遠是正確的。”李堪應得很快。 “那現下落得這般進退維谷的境地,你可有心存怨恨?” “末將不敢。” 李堪抱拳垂首,盡歡帝過于和藹的態度讓他一陣感動,同時卻又是一陣心悸。 自古以來,朝政之上沒有出錯的帝王,沙場之中沒有出錯的將領,即使他們的決定讓生靈涂炭,血流成河,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亦是沒有人敢言上位者的錯處。 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手段鐵血,雷厲風行,現下卻對自己顯露了自責的苗頭,不知是真是假,是福是禍啊。 “李堪不怨恨,我怨恨。” 盡歡帝語調沉凝,攏眉站起了身子,看了看簾幕低垂的帳營,而后對著忙不迭跟著自己站起來的李堪說道:“算上今日,我朝大軍已經停滯九死谷整整四十日,陪我出去看看吧。” 第四十七章孤軍奮戰(上) 錯綜分布在谷底各處的白色軍帳,來回巡邏卻已經失去隊形的三三兩兩士兵,支在大石頭上完全見底了的大口鍋子,和碎石上,隨處可見的淤黑血跡。 盡歡帝抽了抽鼻子,空氣中淺淺地繚繞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前些日子一小隊兵馬探路回來,還沒來得及入賬稟報,當先的小頭領便慘叫一聲,抽搐著,嘶鳴著倒了下去。 自己聞聲出帳看時,只見那人半側著臉倒在地上,沖著自己的那半張臉已經整體潰爛,睜大的眼睛血絲遍布,紅紅黑黑的皮rou帶著卷邊,赤色的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盔甲,已經血rou模糊的雙手還死死掐著脖子,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自己束手無策,只一會兒,那人便沒了聲息,軍醫說他大概是走錯路,不小心饒入了毒煙之中,來不及掩口屏息之下吸入了瘴氣,只不知是窒息死的,還是皮rou潰爛痛楚死的。 自己命人深深掘坑,將尸體好生安葬了,但是九死谷底通風不暢,那股腐敗的rou味經久不息,時時提醒著將士們,那個小頭領臨死前的慘狀。 面前的情景,觸目驚心,頹廢而迷惘,絕望的氣息已經不知不覺,在谷底蔓延了開來。 這是心理的瘟疫,猖狂肆虐,隨行的軍醫沒有辦法醫治,而且越拖越嚴重,直至自己先敵人而崩潰。 “大將軍!” 一個士兵眼尖叫了出來,頓時松散的士氣勉力一振,巡邏的士兵將手里鋼槍一立,霎時挺直了胸膛。 “你們該怎么樣還怎么樣,我只是隨便出來看看。” 盡歡帝揮了揮手,而后踱到谷底與旁邊平坡的山腳下,仰面看了看動靜。 悄無聲息。 看來在山坡上埋伏的羊谷人也累了,想先休息一下,而且料定了自己這邊已是強弩之末,沒有了反抗之力,勝利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干脆連哨兵都不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