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43
微微攏起眉心,盡歡帝索性伸出左手環住了不乖乖聽話的皇兒,兩手并用將其拖到身側,用低到極點的嗓音道:“但是怎么辦呢,若是和天鉞一起再來一局,父皇便又會讓著天鉞,逝水也定然如此,那這么一來,父皇還是沒有辦法知道逝水想要什么。” 單挑起左眉,盡歡帝有意壓低的嗓音透著獨有的蠱惑,緩慢行進的語調伴和著亦真亦假的猶疑,仿若流光暗涌的七弦古琴慵懶起調,右手撥弦下的散聲渾厚遒勁,流連著的左手輕觸徽位卻又輕盈虛飄。 逝水微楞,而后斜過眼去瞥了瞥正在疾步走下亭階的天鉞,突然反握住盡歡帝的手,前言不搭后語地喚出一聲:“父皇,天鉞贏了。” “父皇看到了啊。”察覺到身邊人兒小小的異舉,盡歡帝愉悅地回道:“那不如下次,父皇和逝水單獨再比比看吧。” “父皇,皇兄,快一點啦!” 已經踏下最后一步臺階,蹦跶著躍向突然駐足的兩人,天鉞猶自不知情地大聲嚷嚷著。 盡歡帝卻從始至終都未予理會,只是淺笑著看著逝水,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逝水亦是收回了最后一點對天鉞的關注,食指安靜地在盡歡帝手中屈伸了片刻,細膩的指腹輕柔地劃過后者掌心錯綜的紋路,眼里的溫順更是灼熱了自己父皇未有準備的心。 這一刻,穩重自持的大皇子俏皮地像只撓人的貓咪,又仿若急需回應的小寵,禮數的拘束盡皆拋卻在旁。 半晌,逝水淡雅的眉眼陡然彎成了新月:“好啊。” 而后趁著盡歡帝放松警惕的剎那抽身而出,讓最后一串從口中溢出的字句,似有似無地飄散在了涼薄的空氣中。 ——“屆時希望逝水有幸,也能知道父皇所欲何物。” 語出后再也不看盡歡帝的反應,逝水轉身便摟住了奔到近前的天鉞,而后順勢低下頭來問道:“好啦好啦,方才跑得那么快。現在哥哥也等不及想要知道天鉞的愿望了,快說吧。” 得意地歪起小嘴,八歲的小童笑得像只轉著圈兒咬自己尾巴的小犬:“哥哥彎下腰來,天鉞要湊過來才說。” 逝水假作無奈地搖搖頭,而后蹲伏下身貼到天鉞的臉邊,道:“原來是秘密啊,天鉞現在可以說了吧?” 天鉞迫不及待地湊過嘴去,正欲開口,卻被頭頂的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了: “這樣不好哦,游戲是三個人一起玩的,父皇可不要做那個唯一不知情的人。” 壓下心中涌現的再度被無視感,盡歡帝看似的理直氣壯卻擱進了不少醋意。 逝水抬眼看了看像松柏一般佇立一旁,面無表情的盡歡帝,又轉眼看了看欲言又止,小嘴撅起的天鉞,突然便發現自己,好像已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更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逝水瞬間便決定了這個時候誰才是應該無視的人。 于是別回臉,對著有些委屈的天鉞笑笑,而后道:“贏的人是天鉞,所以不要管父皇,接著說吧。” “不行!”盡歡帝宣布自己的存在一般有些嚴厲地低吼了一聲,而后恍覺失措,于是臉色瞬間轉為柔和,慈父的語調再度出現:“天鉞,規則不是這樣的哦,如果天鉞沒有想好要許什么愿的話,可以以后再說。” 天鉞費力地抬頭,圓圓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盡歡帝:“但是天鉞已經想好了啊,天鉞正準備對皇兄說呢。” 盡歡帝牽了牽嘴角,微覺尷尬: 這個交涉,應該是有史以來最對牛彈琴的一次吧? 談判的走向完全脫離了自己的布局,技巧性和謀略性完全無用,思想和生活都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一個問題都不甚清晰的論點上糾纏不休,事件的核心人物卻在一旁憋笑地俊臉泛紅。 “所以說,這個規則不是這樣的啊,天鉞是要對著父皇許愿的,不是對著逝水。” “但是天鉞的心愿,是要皇兄來做的啊,父皇不知道也沒有關系。” “那父皇知道也沒有關系了……不對,規則就是父皇必須要知道天鉞的心愿,然后命令逝水來實現。” “那和天鉞直接對皇兄說有什么區別啊?” …… 天鉞黑亮的眼睛愈發迷惘,左歪的小腦袋愈發傾斜;盡歡帝面上的笑顏愈發牽強,循循善誘的語調愈發僵硬,兩人的對話卻陷入了膠著狀態,再無進展。 當空的太陽逐漸西斜,晌午的溫度開始流散,和風拂過亭邊的一池綠水,窈窈地掀起了千層柔波,而千秋亭中央的石桌上,不知何時便已經琳瑯滿目了各色茶點。 逝水蹲伏著身細細描摹著兩人的表情,終于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只還未來得及掩住嘴角,糾葛不休的兩人便同時轉過頭,牢牢盯住了逝水不合時宜的笑靨,異口同聲地道:“逝水(哥哥),怎么辦?” 逝水立刻吞聲,抿唇,貌似文不對題地笑:“日中已過,方才祿公公已經派人傳膳了,父皇和天鉞也該餓了吧?” 第二十一章 心悅君兮(五) 兩人動作一致地看向了石桌方向,而后天鉞抬眼,盡歡帝低頭,不露聲色的眼神交匯了一下。 逝水偏頭專注地看著兩人的舉止,溫和地,認真地,純良地道:“可以飲茶用點心了么?” 天鉞吞了吞口水,而后誠實地點頭,弱弱地應承道:“父皇,天鉞餓了。” 盡歡帝被嬌慣壞了的肚子同樣在提醒著主人這一點,但是這個時候,向來居于掌控地位的至尊決定了要一條道跑到黑:“天鉞,許愿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茶點可以等等再說。” 天鉞聞言有些猶疑,稍稍感受了一下空腹的哀鳴,而后看著一臉不甘不休的盡歡帝,只能求救般遞給了逝水一個小鹿樣的可憐眼神。 逝水淺笑,抬眼微覷了下盡歡帝的表情,而后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再參與: 明明是居高臨下地喋喋不休著,原本的狡黠卻已經蕩然無存,只是翻來覆去地強調游戲的‘規則’,認真地和天鉞糾纏不清的樣子,頑固地像抱定死守的小孩子。 ——看來需要遷就的,不只有天鉞,那么自己,也不好偏袒著某一方了。 盡歡帝收斂了一下愈發攏起的眉心,而后靜默下來等待天鉞的抉擇。 天鉞失望地收回求助的眼神,抬眼看了看大有‘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讓你吃飯’決心的盡歡帝,終于選擇了退一步美食盡享:“那父皇,天鉞還沒有想好,以后再說可以嗎?” 盡歡帝稍稍斟酌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不完全的勝利,直接無視袖手看熱鬧的逝水,徑直向著亭中央走去。 天鉞亦是如釋重負,伸手抓住了逝水的兩根手指,飛一般拉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哥哥奔到了石桌邊,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盡歡帝和逝水中間,毫無顧忌地就近拈起了一塊松仁穌。 盡歡帝無奈地撐起下頜,看了看坐在對面眼眸含笑凝視著天鉞的逝水,有些興味索然地舉筷夾起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百合糕,慢慢含進了嘴里。 膳未過半,盡歡帝突然有了興致一般回頭詢問道:“祿全,孤吩咐送給天鉞的東西準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