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31
三日來這人對自己,實在好得有些過分了…… 難道他偶爾盡盡為父之道,真的有那么好玩么? 念及此,逝水如前幾日般說道:“父皇,兒臣現是……” “現是朝廷疑犯,請盡快加以審訊以白菀妃被害之事?!北M歡帝順溜地接過話來,幽深的眼眸中又浮起了偷腥后的笑意:“皇兒是要這么說的吧?” 逝水微驚,而后點頭。 “那就要喝粥了哦,常妃昨日便認了罪,此案今晨已結,皇兒現在不是疑犯了?!北M歡帝眼底的笑意更加明顯,雙眸在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逝水面上的表情之后,陡然彎成了月牙狀。 ——(便是今晨,廷尉在御書房求見,有些困惑地道:“啟稟皇上,常妃娘娘昨日下午招認,言巫蠱之術是其一人所為,旨在暗害菀妃娘娘及其腹中胎兒,并大皇子殿下,以備將來自己的皇兒順利登位?!?/br> “哦,如此啊,那便可以結案了啊?!北M歡帝有些欣慰地接話)—— “母后已經認罪了?”逝水有些詫異:再怎么樣,常妃也不可能就此妥協的啊——除非,除非師傅…… 盡歡帝點頭,而后將手中的小碗放在床邊,起身小心將有些神游天外的逝水攙了起來。 待到逝水魂魄歸竅,唇邊便已經湊上了一只小勺,已經有些涼了粳米粥淺淺地擱在勺中,淡淡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逝水抿了抿唇,眼中卻仍是拒絕的意味,這人把自己當猴子耍了半天,而后又像施舍般喂粥安撫,自己心里居然滿滿地溢著被關心被寵溺的愉悅,甚至連同這幾日的拒絕進食,都仿佛是頑皮的孩童與父皇撅氣一般——這樣的心情,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盡歡帝見逝水仍是一臉猶疑,眸中的笑意倏然褪去:“逝水是怨父皇侍候地不好么?對了,父皇記得逝水宮中有個叫‘墨雨’的小丫頭,伴在皇兒身邊已經三年了。逝水是要父皇調遣那個小丫頭來永溺殿伺候你,還是現在勉強著喝粥?” 逝水聞言倏然抬頭,卻見盡歡帝邪肆的鳳目中滿是威脅的意味,心中的愉悅便去了大半:果然,果然只是將自己當猴子耍著玩,不服從的時候便拿他人要挾么。 念及此,逝水唇邊泛起恭謹的笑意,低垂下眉眼淡淡地道:“兒臣遵旨?!?/br> 盡歡帝眸中的威脅頓時消散,而后將手邊的小勺往逝水唇邊又湊了湊,被怨氣漸起的逝水一口吞進嘴里,未及咀嚼便直接咽了進去。 盡歡帝笑著將勺子收回來,而后慢吞吞再舀起一勺湊過去,卻在半路停了住,鳳目中盡是挪揄的神色。 逝水本來賭著氣,但終歸是三日滴水未進,腹內已然空空如也,現在被粳米粥的香味一刺激,又嘗到了甜頭,便有些期待下一口了,現在卻見盡歡帝貓捉老鼠般挑|逗起自己來,心中怒氣與食欲交戰了半晌,猶猶疑疑間進退不由,竟不自主地撅起嘴來。 盡歡帝覷見逝水從未顯露出的小孩子性情,嘴角的笑意更甚:現在,當真一點都不后悔,草草結了此案呢。 ——(“但是皇上,常妃娘娘此般作為不合常理啊,若是想要自己的皇兒登位,便大可不必向大皇子殿下施加巫蠱之術,而應向過繼與古妃娘娘的二皇子殿下;而若是欲要,欲要犯上作亂,便應——請皇上恕微臣直言之罪,應施術與皇上啊?!蓖⑽纠Щ蟮刈枳×吮M歡帝的話頭。 盡歡帝安然聽廷尉分析完,而后溫聲說道:“此案已經結了,常妃的心思不必多加揣測?!?/br> “但是皇上……” “此案已結,廷尉偵破有功,賞銀千兩,余者各有封賞?!北M歡帝起身,從仍然跪在地上的廷尉面前走過,而后直接向著永溺殿走去。)—— 第六章 父戲子亂(二) 假作猶疑地將勺子持在手中半晌,盡歡帝自言自語般說道:“涼了吧……嗯,果然還是讓御膳房再做一碗的好?!?/br> 將勺子放回小碗中,盡歡帝起身走向門口,卻并未伸手去推那赤色的雕花木門,只站在一邊向著外頭隨候的宮人低聲吩咐道:“吩咐御膳房再做一碗粳米薯蕷粥,即刻端到門口來候著?!?/br> 說完回身看了看床上天人交戰已久的逝水,撫慰吵鬧的小孩般絮語道:“逝水不要著急,很快就可以了哦。” 逝水不知如何答言,只不斷催眠著自己的肚子,試圖掩去臉上已經不淡定的表情。 只片刻,腹部卻不爭氣地發出了一陣低沉的長鳴,悠長悠長,又悠長悠長…… 逝水面上一片青白,猶自安慰著自己‘誰也沒有聽到,誰也沒有聽到’,然五臟廟卻似乎不滿意主人的視若無睹,便又接連抗議了起來。 至此,逝水只能羞得揪住床單,死命地將臉別到墻邊。往日靜若池水,現下卻已然緋紅的面龐透著完全不自知的魅惑。 盡歡帝走回床邊,卻未落座在床邊的小凳上,而是慢慢曲起腿坐到了床沿上,而后又往里湊了湊,側耳聽了聽,假作訝異地說道:“呀嘞,逝水好像很餓的樣子吶——噢對了,逝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果然是食欲很旺盛的吧?!?/br> 說到這里,盡歡帝又皺起了眉,無奈地道:“只可惜粥太涼了,雖然可以果腹但終究會傷胃的。逝水既然這么餓,為什么前幾日都滴水不沾呢,真是小孩子脾氣。” 逝水深吸了一口氣,而后轉過紅暈稍褪的臉,垂首轉移話題道:“父皇,兒臣鞭痕本就無甚大礙,現又漸次轉好,不知何時可以回殿,又何時可以去上書房?” “嗯,逝水的宮殿啊,父皇要派人好好修葺一下,但是現今常妃那里又不能住了,所以逝水近期內要委屈著,和父皇同住在永溺殿了?!北M歡帝偏著頭,嘴角是好好父親的和煦笑容,出口的亦是為子著想的良善念頭。 逝水聞言卻是如遭晴天霹靂,瞬間被擊得外焦里嫩:與這人同住? 蒼天???! 誰能告訴自己,這人到底心懷著怎樣的鬼胎?! 盡歡帝見逝水張了張嘴,便連珠炮般繼續道:“至于上書房那里嘛,逝水就更不用擔心了,若是教授典籍的話,父皇也可以的?!?/br> 一面完整地樹立起心系可愛兒子的生活起居的溫良父親的形象,盡歡帝一面體貼地總結道:“嗯,如此甚好,一來逝水可以好好養養身體,二來逝水又不會耽誤功課,三來么——父皇也想,問逝水好多問題呢?!?/br> 逝水聞言,低垂的眉眼間掠過一絲了然的凄切,原本被牽著鼻子走一般的語調瞬息便恢復了清冷:“父皇如若有疑,只現下問便好,兒臣洗耳恭聽?!?/br> 盡歡帝微微瞇起了眼眸:‘洗耳恭聽’,又是敬語啊,自己這個皇兒恢復的可真是太快了,幾天前才險之又險地避過了一場本該降臨的浩劫,又不明所以地餓了這些天,現在居然翻臉就恭恭謹謹的了。 不過說到‘有疑’的話,真的是有很多呢: 比如,那日為何會現身御花園替人超度,中秋又為何在靜無一人的亭子前以飛石將自己打醒,是從何處習得的好身手…… 最重要的是為何,為何只在穗實宮只放了一個木人。 腦海中盤旋過眾多的問號,盡歡帝瞇起的眼眸陡然添進了幾分笑意:呀嘞,什么時候自己的好奇心這么旺盛了,居然能對一個人產生這么多的疑竇。 逝水見盡歡帝半晌沒有答言,便道:“父皇寬心,兒臣定會知無不言?!?/br> “知無不言,么?”盡歡帝看著逝水留給自己的墨黑頭頂,卻并未接連發問:雖然很想知道,但若是直接發問,得到的,大概是自己這個通透伶俐的皇兒事先編派好了的,天衣無縫的謊言罷。 所以,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實,皇兒十幾年來在自己視線范圍之外的生活,只能由皇兒自己心甘情愿的道來——完完全全的心甘情愿。 就像虔誠的信徒向心中的神明奉上所有一樣,終有一天,自己會讓這位始終與自己保持著安全距離,安全態度,安全對話的皇兒,放下戒備,道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