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啊!”韓清漓頓時不高興,“看來寒王殿下這次舊疾復(fù)發(fā)還挺嚴重的,邵子謙連你們考核都沒去營里……那他怕是也不會答應(yīng)去郊外了……” 韓清泫一看韓清漓難過的樣子,一下就心軟起來,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哥哥,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你會怎么辦?” 韓清泫手上一頓,他從未想過這件事情。 在他的意識里,作為長公主與兵部尚書之子,他肩上擔(dān)的是整個家族的榮耀,所以父親將他送進了熾烈軍營中就是希望他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建功立業(yè)。 感情?喜歡?這些東西都離他太遠了。 雖然有時候他表面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其實他在心里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要變的更強,要做的更好。 “哥哥?” 韓清漓看他一下子不說話了,伸手在她面前搖了搖。 “清漓,如果以后我會遇見一個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抓住她。” “哪怕她不喜歡你?” “對,哪怕她不喜歡我。” 就在韓清泫陷入沉思時,天都城另一處,也有一個人陷入了困惑。 顏瞳調(diào)查了暗影半個多月,幾乎沒有找到一點可循的線索,但就在剛剛他的暗探來報,說找到了前暗影副使胡緋。 胡緋,二十年前曾任暗影左副使,在暗影解散之后就沒有消息了,怎么這時候突然出現(xiàn)了? 即使顏瞳此前并沒有什么處理案件的經(jīng)歷,但也覺得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能找到了二十年前消失的人,一定會有很重要的發(fā)現(xiàn),尤其他的暗探都不在刑部的監(jiān)控之下,能找到這么關(guān)鍵的人物,一定是個突破口,于是顏瞳便瞞著刑部的那些人,偷偷前往詢問。 胡緋現(xiàn)被暫時關(guān)押在一處秘密房屋,顏瞳到了現(xiàn)場一看,曾經(jīng)的左副使,現(xiàn)在竟然落魄至如此,他蓬亂著頭發(fā),滿臉胡子,隨意的坐在房中一角,面對著墻壁,顯然沒有要理人的意思。 顏瞳手臂一揮,將其他人趕了出去。 現(xiàn)在的胡緋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早沒了昔日的飛揚。 顏瞳湊過去,跟他在一處坐下,“怎么,這滿墻的苔蘚你還能看出花來?” 胡緋冷哼了一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必啰嗦了。” “那可不行,不調(diào)查清楚,怎能輕易問你的罪?” 這話像是觸動了胡緋似得,他笑的更冷了幾分,“你們要是想殺人,還不是隨便按個罪名,調(diào)查?哼,形式而已,王爺和我就不必走這些過場了吧。” 顏瞳覺得他話里有話,便追問,“你這是什么意思?本王第一次奉命查案,雖算不上明察秋毫,但也是盡心盡力了,你這么說,是為何?” 胡緋終于瞥了他幾眼,“你們把我抓來,不就是要處死我?那就動手吧,不必廢話,反正我這條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該沒了。” “你這話本王就又聽不懂了,他們抓你來,是因為近期有人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暗影重現(xiàn)人間,而且很可能與一起刺殺案有關(guān)。你說的又是什么意思?為何早在二十年前,你這條命就該沒了?” “刺殺?”胡緋皺起眉頭,“不可能,暗影早在二十年前就沒了,怎么可能重現(xiàn)人間,還策劃刺殺?你一定搞錯了。” “有沒有出錯,本王自會定奪,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胡緋撇過頭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殺就殺,其他話也不用問我了,這二十年我茍且偷生,死了也好。” 顏瞳心里暗罵,這個人還真是個驢脾氣,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但他清楚在胡緋心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許就是解開刺殺案的關(guān)鍵。 他耐下性子,“這么說,你不知道刺殺案?” “我不知道。”胡緋哼道。 顏瞳瞇了瞇眼,“那我告訴你,半個月前在甸南公主與永安侯世子的和親大宴后,有人刺殺了世子,而且在那只箭頭上,發(fā)現(xiàn)了二十年前屬于暗影獨有的狼頭圖騰。是會張口獠牙的圖騰哦?你知道這意味什么嗎?這意味著當(dāng)年暗影解散時,預(yù)計被全部銷毀的弓箭和兵器,被有心人給留了下來,很可能在眾人不知道的地方,重新培植了一個暗影機構(gòu)。” 胡緋已經(jīng)愣住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怎么?”顏瞳半笑道,“難倒曾經(jīng)的暗影左副使對此事竟全然不知嗎?” “這不可能!”胡緋先是立即否定,然后越發(fā)不確定的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顏瞳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人證物證都在,暗影和刺殺之事已經(jīng)逃脫不了干系了。” 胡緋忽的一把抓住他,“什么人證?有什么人證?” 顏瞳一笑,“你不就是人證?本來別人說暗影還存在時,本王是不相信的,但現(xiàn)在忽然把你給找到了,又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你說巧不巧?” “不不,不是的。”他猛地搖頭,“我回天都城是有原因的,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是嘛?”顏瞳看他漸漸崩潰,眼角一挑,“那你就老實告訴我,二十年前暗影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而你這二十多年又發(fā)生了什么?” 胡緋頓時眼神失焦,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第42章 二十年前,暗影當(dāng)時的首領(lǐng)卓皖南接到了圣命,圣旨上雖然說的是解散暗影機構(gòu),但宣旨公公手里還有另外一封,不可被其他人知道的密信,交到了卓皖南手里。 暗影七十二衛(wèi),絕不能留。 他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縱使心中有不忍,卓皖南也決不能違抗圣命,所以他當(dāng)時做了一個決定。 在宣布暗影解散的那個晚上,七十二衛(wèi)在府衙內(nèi),大擺長宴,這一天他們不需要再關(guān)心天都城各處的動靜,他們要做的就是,斟滿杯中酒,一仰以敬忠。 最后一杯酒時,卓皖南終于道出了真相。 前一刻還盡興高歌的眾人,一下子靜如死寂,當(dāng)進入暗影時,他們不是沒想過犧牲,也不是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而被滅口,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一點都不悲壯,一點都不值得。 卓皖南給了七十二衛(wèi)一個選擇,要么干了這最后一杯毒酒,把那些秘密帶到下輩子去,要么拿上手中的劍,過一輩子亡命天涯的日子。 然后他率先一飲而盡。 胡緋是第二個選擇喝下酒的人,他不知道其他人的選擇,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死。 他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上醒來,身邊是他未過門的妻子蕓娘,蕓娘告訴他,卓皖南在酒里下的毒,是一種叫“訴魂燒”的烈酒,這種酒能至人呈假死狀兩個時辰,選擇喝了酒的人,實際上是逃過了一劫,但選擇拿刀搏命的人,均已被埋伏在暗影府衙外的禁軍守衛(wèi)誅殺了。 胡緋問,卓皖南呢? 蕓娘只是嘆氣,胡緋便明白了。 七十二衛(wèi)都可以假死,在被仵作驗過后,大概率就拋至亂墳塋了,可卓皖南不一樣,他只有真的死了,死在卓家墳冢,死在黃土堆里,才有可能使卓家其他族人,不被牽連。 所以只有卓皖南的那杯毒酒是真的。 可卓皖南還是低估了皇上要徹底除掉暗影的心,胡緋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敗露的,但當(dāng)他和蕓娘逃至天都城郊外時,追兵就到了。 “然后呢?”顏瞳聽得入迷。 然后……蕓娘為了掩護他逃走,掉下了懸崖。 從那之后,胡緋遠逃南洋,再沒有回過大黎。 直到幾個月前,他從別人口中聽說一件事,得知蕓娘或許還活著,這才起了重回大黎的心。 “那七十二衛(wèi)中,其他的人你可知道誰的下落?” 胡緋搖了搖頭,“當(dāng)年這件事被壓了下來,幾乎沒有什么動靜,所以能探聽的消息極為有限,或許只剩我一個了也說不定。” 顏瞳思索著,“那也就是說,暗影還是極有可能存在的。”他摸了摸下巴,“不過倒是有一點說不通,按蕓娘的說法當(dāng)年除了喝毒酒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殺了,那現(xiàn)在以暗影之名行事的就只可能是那些喝了毒酒的人之中的,可卓老將軍當(dāng)年也算對他們有救命之恩了,今日又為何會以暗影之名來陷害卓家呢?” 胡緋紅著眼,“不會的,當(dāng)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無一不念著卓老將軍的好,所以刺殺的人絕對不是當(dāng)年暗影中人。” 顏瞳一怔,“那箭上的狼頭你又怎么解釋?你應(yīng)該知道那東西是不可能復(fù)制的。” “我不知道。”胡緋垂下眼來,“當(dāng)年接到圣旨后,所有兵器、資料、帶有暗影痕跡的東西,包括府衙都被毀掉了。” “你親眼見到了?” “府衙是在七十二衛(wèi)被殺后才毀掉的,但兵器和資料確實是在我眼睛下被焚燒的,當(dāng)時在場的還有卓老將軍,和其他幾位弟兄。我親眼看著它們燒盡,熄滅……” “可箭頭總是能被留下的吧!”顏瞳突然叫了一聲,“暗影的武器都是特質(zhì)的,雖然木質(zhì)的箭桿會被燒毀,但鋼制的箭頭是會被留下的!” “……”胡緋忽然語塞。 顏瞳激動的站了起來,在屋子中轉(zhuǎn)了幾圈,“你還記不記得焚燒后剩下的灰燼是怎么處理的?” 胡緋唇角顫抖,努力去回想,當(dāng)時焚燒的規(guī)模很大,所擁有的竹簡資料和工具、兵器都是在一起焚燒的。 對了!他想起來……“被填埋了。對……當(dāng)時是在城外一處挖了一個深坑,東西是在那燒的,然后用土掩埋了!” 顏瞳心中一喜,上前握住他的肩,“太好了!你應(yīng)該還記得那個位置吧!快帶我去!” 胡緋忙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已有二十年未歸故土,但他應(yīng)該還能找到當(dāng)年的那條路。 他雖然不是為暗影而來,但既然有人以暗影之名行jian詐之事,他就絕不能袖手旁觀。 從卓皖南那偷來的二十載光陰,是該還給卓家了。 顏瞳帶著人手奔向城外時,有另一伙人駕著馬穿過天都城鬧市街,停在了寒王府的大門前。 為首的人上前敲了敲,他道,“北境寒州的加急信報!” 看門的人立刻將人放了進去,這是岳靈霄派人去寒州赤北候府取的密函,上面是古書中對于“陰蛟”的記載。 卓青黛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她既期待又害怕,這一次如果岳靈霄的辦法還不管用,那大概她只能每日去觀音廟里,求菩薩顯靈了。 岳靈霄按照古書中記載的方法,配好了這一味藥,小火慢慢熬燉。 他扇著蒲扇,面上極為平靜,但心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這一碗藥下去,若再無起色,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兩個時辰后,岳靈霄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顏熾房中,卓青黛忙接了過來。 向南行將顏熾扶起身來,卓青黛舀了一勺,在嘴邊輕輕吹到可以喝的溫度,再慢慢送去顏熾的嘴里。 這些日他不曾進食,全靠藥來撐著,臉頰已經(jīng)明顯的消瘦下去。 一勺一勺,藥已見底,向南行重新把顏熾放躺下來,卓青黛幫他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幾個人分布在房間的各處,但眼睛都緊緊的盯著床榻上的人。 沒有人說話,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已經(jīng)是能做的最后的嘗試了。 這碗藥既是希望,也可能是絕望。 太陽從東到西,漸漸躲進天邊的云彩里,夏夜的蟲叫與蟬鳴是整座王府里,最響亮的聲音。 太陽又重新升起,日光穿過窗戶打在人眼上,可屋內(nèi)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人在意是否該休息,是否該用膳。 整整三天,顏熾在榻上毫無變化的躺了三天,其他人就在屋內(nèi)等了三天。 第三日的寅時,卓青黛想要在他床頭,多點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