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驟夾著個三鮮餡兒的，筷子擎到燈光下，薄薄的餃子皮兒里透著韭菜的青綠與蝦仁的淡橘，渾像個故宮里展出來的翡翠把玩。

    “可惜了我奶奶忙活一輩子，沒吃上這一口。”他把餃子咬去一半，嘴里熱得呼呼哈哈的，然后將另一半放醋碟子里沾了沾。

    “奶奶？”今墅安放下筷子，拿著帕子擦了擦手，“從前沒聽你提過其他家人?！?/br>
    “去的早?！表n驟嘴里塞滿滿的，咕噥著說話。

    “大約我六七歲吧，她就沒了?！彼酥溩訙攘艘淮罂?，囫圇咽下口中之物。

    “我爺爺奶奶原來關(guān)中人，后來那邊大旱就帶著我大姑來這頭了，不過來時的路不好走，我大姑二姑都死在道上了。他們折騰一遭，到了這邊身體也不好，安定下來好幾年才有的我爸。然后我爺爺是在我剛出生那會兒沒的，所以我記憶里就只有個很老的奶奶?！?/br>
    韓驟說話時候沒什么特殊表情，獨說到這里時眼中閃過一絲悵惋，“當(dāng)時家里窮，也吃不起什么好的，后來有一回我爸拿回點蝦包餃子，結(jié)果我奶奶聞著腥味就惡心，就只能坐炕頭叼著煙袋鍋，抱個火盆巴巴瞅著我們吃。”

    “你爺爺奶奶……是闖關(guān)東過來的？”

    “對。”

    今墅安有點詫異，他出生的年份距離最后一次北方人口遷徙很近，甚至到他記事以后，還有部分人在山海關(guān)兩頭來回折騰。如果韓爸爸是在那前后出生的，就說明他應(yīng)該和今墅安是同輩人。

    可是韓驟的記憶怎么變成這樣了？

    今墅安蹙眉，韓驟從前的記憶雖然不全，雖然很多都是小玉編造出來的，但起碼都是適應(yīng)時代需求的，可假使他父親是上世紀(jì)初生人，到現(xiàn)在就是一百多了，這完全不符合韓驟之前形容的，父母都是從文藝口退休不久的年紀(jì)。

    難道這些與韓驟最近頻繁出現(xiàn)的夢境有關(guān)？是夢境頂替了他原有的記憶？這段記憶是真的嗎？如果是小玉編的，又是為了什么呢？

    “伯父伯母，做什么的來著？”今墅安看似隨口一問，桌子下的拇指指甲卻摳進了食指的皮rou中。

    “種地的，農(nóng)民啊。”韓驟腦袋突然空了一下，話一出口他就感覺有些怪怪的，但又不覺得哪里有問題，繼而看向今墅安：“我沒跟你說過嗎？”

    “我……”今墅安后背頓時濕涼一片，故作輕松的低著頭吃飯，“我可能是忘了，主要咱倆沒怎么聊過這事兒?！彼麏A了一塊小排骨，想都不想就放餃子醋里滾了一圈，然后直接就送進嘴里，當(dāng)一霎的酸爽沖上鼻腔時，他才清醒過來。

    他把骨頭吐出來，吸了下鼻子說：“那你和你哥的畫，誰教的？”

    “我媽。”韓驟想也不想的說，“我姥爺是畫畫的，所以我媽也會，后來我媽還去大隊小學(xué)當(dāng)過老師，幫大隊辦板報什么的都是她?！?/br>
    “那你姥爺人呢？”今墅安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