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jié)
楚婉瀅下意識揉揉自己額頭:“我頭疼。” 百里聶迅速捧著她腦袋左右端詳:“頭疼?怎么會頭疼?是真氣不順暢嗎?” 他下意識扣緊了楚婉瀅手腕,想要檢查楚婉瀅的身體狀況。 不得不說,他對楚婉瀅十分關(guān)心,擔心之極。這份神色變化,是演不出來的。 楚婉瀅抽回了手掌,眼珠子閉了一下,再睜開。 她嗓音還是跟平時一樣淡定:“只是稍稍暈了一下,不要緊的。” 百里聶沒瞧出個所以然來,松了口氣。 窺見百里聶瞬間,楚婉瀅下意識忽視心中震撼,反而糾纏于細枝末節(jié)。及百里聶手掌再次握住她手臂時,方才她下意識忽略的聲音卻頓時重重回蕩于耳邊。 百里聶,他是個魔人。 她仍然假裝看不見,由著百里聶扯著他走。 有些東西縱然猜測出幾分,可當真被證實時,也無力抵御內(nèi)心的震撼。 楚婉瀅心里亂糟糟的,胡思亂想,想起了自己窺見的那個屬于李蕓的故事。 死去的李蕓,也不過是百里聶人生的旁觀者。 她本不大懂為什么當時的枯云山宗宗主那般待百里聶,如今也是漸漸明白過來。 一個新生的門派,有一位出色的弟子踏足半仙之境,本來也該備受器重?蕭暮云本也應(yīng)該,更加謹慎一些。 這一切,也許因為蕭暮云對百里聶心生懷疑,并無信任,因而會忌憚百里聶的魔人之魂。 見著尸首那一剎那,只怕這位枯云山宗宗主,就已然如驚弓之鳥了。 這或許對楚婉瀅也是一種警示,一個人若然太過于多疑,也許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這樣子想著,楚婉瀅內(nèi)心之中,也漸漸平靜下來。 兩個人在雪地上行走,將足下的雪踩出了吱吱聲音。 她瞧見百里聶面頰之上浮起淡淡的歡喜,顯得甚是開心。 楚婉瀅使得自己雙眸,仍然是一派茫然。 “昨日魔人右使退去,也不知曉,是否會去而復返。” 楚婉瀅忽而開口,緩緩說道。 百里聶此刻內(nèi)心充滿了熏熏的甜美,并不大有興致想起寧子虛。楚婉瀅這樣子說,他也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這位前仙首,如今也不過是驚弓之鳥,畏懼魔人將他處置。他怎還會冒險,有心思尋咱們晦氣。” 唉,楚靈主,咱們相處的時間未必有多少,為什么要說那種很惡心的東西? 楚婉瀅微微一頓,然后緩緩的說道:“有時候,我也很唏噓,仿佛他這位玄府仙首,不過是昨日的事情。那時候,他善于網(wǎng)絡(luò)人心,很受玄府天玄修士的尊重。若不是揭露他是魔人,他是不會從玄府仙首位置上退下來。” 從前楚婉瀅仇視他,畏懼他,為了生存,一定要將寧子虛給拉下來。 如今她對寧子虛的厭惡依舊,不過卻能以冷靜目光審視這個敵人,這也是一種成長。 百里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頰也流轉(zhuǎn)一抹不快。 他側(cè)頭微笑,嗓音里聽不出一點生氣,眼睛卻是閃閃發(fā)光:“可誰讓他是魔人呢,魔人之血就是污穢,楚靈主,我知道你討厭他。” 若只聽百里聶說話的口氣,他仿佛也不過是作為一個人族修士,有感而發(fā),充滿了對魔人的厭惡。畢竟百里聶本來就善于演戲,很擅長隱匿自己的情緒。 只聽他說的話,誰也不會猜到,百里聶是個漂亮的魔人。 楚婉瀅卻說道:“其實我那么說,并不是真覺得,魔人生來就一定很是污穢。那不過是一種立場,是在這個位置必須喊出來的一個口號。我要利用人族修士對魔修的仇恨,將他拽下仙首之位。” “他是鬼武王之子,為復仇加入玄府。只因他運氣太好,一路扶搖而上,居然成為玄府的仙首。如果,他沒有用各種手段鏟除異己,如果他沒做那么多殘忍卑鄙之事。那么,就算兩族仇恨極深,就算我人前也會對魔修展露不屑。可是,其實我心里并不會在乎。只要他,當真能讓九州人族和平安寧,皮下是人是魔有什么關(guān)系?” 百里聶凝視著楚婉瀅,眼中神色變幻,似在思索什么。 楚靈主是知曉了什么,又暗示什么呢? 百里聶淡色的唇瓣卻揚起一抹笑容:“楚靈主,你為人真是太好了,難怪我那么喜歡你。” 此刻百里聶頭發(fā)與眸色都漸漸變?yōu)槠岷冢c人修無異。 他沒問楚婉瀅眼睛好沒好,如此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楚婉瀅方才輕輕揉上太陽xue。 楚婉瀅認真臉:“我眼前好像,嗯,隱隱約約,能瞧見一點光了。” 百里聶嗓音也透出了驚喜交加:“真的嗎?楚靈主,如今你真元恢復,眼睛受到休息。這樣子,才對你眼睛有好處。你應(yīng)當知曉,我是很關(guān)心的。” 他雙手按住了楚婉瀅的肩膀:“你試試,能不能看見我了。” 接下來表演,很考驗楚婉瀅表演的層次性。她眼珠子漸漸褪去呆滯,變得凝動,還染上一些小小的欣喜與激動。楚婉瀅心里卻是在吐槽,這是干什么?明明這里只有兩個人,又沒別的什么觀眾。他們兩個奇葩,是否也是太過分了。 畢竟彼此之間,本來也是心照不宣的。 百里聶俊美臉頰也不覺浮起了感動之色:“楚靈主,你果然恢復了。” 楚婉瀅正欲說什么,身軀周圍卻也頓時縈繞了一股子云霧丹氣。 一個修士即將結(jié)丹,便是這個樣子的人。楚婉瀅一番吐納,面頰之上也不覺透出了瑩潤之色。 當初她與寧子虛在合情壁前斷情,受其反噬,故而身軀孱弱。如此一來,只怕也是再不能踏足高階修士。 如今楚婉瀅順利結(jié)丹,還需三淬三煉,方才能夠內(nèi)丹穩(wěn)固。 當然這點小小的變化,對于大局是沒什么幫助的。 縱然楚婉瀅能戰(zhàn)勝合情壁的詛咒,當真踏足半仙之境,可那也需要幾百上千的時間了。心思焦灼,反而絲毫無益。 更不必說,此刻某人的計劃,已然到了收尾的階段。 楚婉瀅這樣子想著,心靜如水,倒是極為坦然了。她化出了蘇蘇劍,不覺向著百里聶伸出手。 該徒步走的路,已然走得差不多,這條雪地上的道路,也不能一直走下去。 只不過,兩者之間,也進行了一些該有的溝通—— 百里聶也微微一笑,握住了楚靈主伸出來的手掌。 拉起了百里聶,楚婉瀅目光微凝,緩緩說道:“我想清楚了,我要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周圍雪花飄落,風輕輕吹拂過雪顆粒。 百里聶靜靜等待,等待楚婉瀅的決定。 “我要告訴天下,如今的仙首希光,就是陰山現(xiàn)任的魔子。” 第174章 這個念頭,一直存于楚婉瀅的心頭,讓她想要這樣子的說出口。 這樣兒的秘密,就像是一團烈火,燒得楚婉瀅的心口一陣子的發(fā)熱。 這么些年,她眼睜睜的看著人族修士被希光玩弄于股掌之中。然而饒是如此,楚婉瀅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她也曾絞盡腦汁,想要尋到屬于希光的蛛絲馬跡。 可這也沒有用,希光行事一向謹慎。除非希光自己想,否則休想尋覓到希光的一點兒破綻。 楚婉瀅心思重,可心思重的人,也是比較謹慎的。 更何況除了謹慎,還有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 楚婉瀅這些年來努力刷名望,名聲當然極不錯。可是,這一切在希光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的。有一道禁忌之線就劃在了楚婉瀅的面前,只要楚婉瀅膽敢跨出去,等待楚婉瀅的便是如狂風暴雨般的指責。 陽光如此灼熱,也使得楚婉瀅一陣子的晃眼。她輕輕的伸出手,擋住了太陽,不覺瞇起了眼珠子。 玄府的仙首,就像是九州的太陽。 當初的寧子虛已然令人窒息,而寧子虛在希光面前也不過是跳梁小丑。 光輝順著楚婉瀅手指間縫隙泄落,輕輕的撒在了楚婉瀅的面頰和額頭上。 “其實就算現(xiàn)在,我也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希光有問題。不錯,那些魔人大修是有透口風,言語里泄露機密。可是,別人也許會將之看做魔人的詭計,并不會如何的信任。說不定,反倒是我魁都的靈主,因此備受攻擊,聲名盡毀。也因為這樣子,這么些年,我一直謹慎的閉口不言,忍耐了很久很久——” 說到了這個,楚婉瀅不覺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可是現(xiàn)在,她沒辦法再忍耐了。 若說從前,希光不過是挑起內(nèi)部爭斗,以正義之名鏟除異己。 那么如今,他已然親手組織一場場的謀殺。 從南疆到石城,她眼睜睜見證希光那些血淋漓的,毫無溫度的計策。 事已至此,若然她繼續(xù)沉默下去,只怕也是會讓自己后悔。 單純的內(nèi)部斗爭,楚婉瀅也還是可以忍耐的,畢竟也說不上誰對誰錯。可是如今,希光分明也是蓄謀已久,準備挑起殺戮。 “我自然也是知曉,無法取信于人,甚至無法動搖他那仙首之位。乃至于,自己會惹一身麻煩,沾染一身污水。乃至于,我會連累無妄城,以及連累北離島,顯得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事。這些我都想過,可只要,大家對他多一份提防,我便——” 我便覺得是值得的。 百里聶在她身后,輕輕的嗯了一聲。 楚婉瀅慢慢的放下了手臂,手指頭也不免一根根的松開,她這樣兒凝視著百里聶,忽而微微一笑:“仙師,你那樣子的聰明,心里可是覺得,我愚不可及。” 畢竟這些終究跟百里聶沒什么關(guān)系,跳出了人族安危的框架,百里聶看法自然會不一樣。 她大約也不會成為百里仙師眼里聰明的女人,從混沌球外搏殺開始,自己這位楚靈主一直便是愚不可及吧。 百里聶嘆了口氣,不免沖著楚婉瀅微笑:“我時常在想,以后遇到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子,一定要給她說一句天底下最最動人的情話。那我現(xiàn)在,就說給你聽好不好——” 然后百里聶便說出他精心雕琢,認定世間最為動人之話。 “咱們家,你說了算。” 百里聶輕輕低語。 搞得楚婉瀅險些便從蘇蘇劍上跌下來。 縱然楚婉瀅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也許因為百里聶在自己身邊,她感覺非常的快樂,也很輕松。 而她之所以覺得很輕松,是因為百里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