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離婚
瞿寧被離婚了。 時間點在她回成都后,預約了九價疫苗去打了第二針,回來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太對。 陳墨家是幢別墅,雖也算不上大佬級別,但陳太太還是能拿出雇傭人的錢。人也有十幾個,瞿寧回來時會跟他們打招呼,他們也會對瞿寧點頭微笑。 而不是像現在。 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瞿寧就知道出事了。 她第一念頭就是陳星月,心下一慌,腳下恨天高都不顧了,噔噔噔幾步跑回家,然而剛進門就看見西裝革履的陳墨,護著一個神色緊張的小姑娘,和笑比河清的老太太對峙。 瞿寧微怔了下,她從未見過陳墨對自己的mama有過任何不滿,更不要說正面對抗。 于是理所當然,瞿寧意識到這個女孩是導火索。 “你回來了。”陳老太太斜睨了瞿寧一眼,略帶挑剔道,“正好,陳墨跟你有話說。” “我沒有。”陳墨拒絕得很干脆,“我不同意。” “不同意?”陳老太太臉一下子沉了,背脊直得像個清朝的僵尸,“不同意也行,瞿寧她要是能生出個帶把的,你把這小叁趕出家我沒意見。” 瞿寧依舊站著,保持茫然的神情。 這時候不插嘴才明智。 “瞿寧跟我認識六七年了,我們倆感情很好,不是您說離婚就能離婚的。” 陳墨并不畏懼母親話語里隱隱的威脅:“而且,陳星月是我女兒,她才多大,我怎么能放棄她?” “哼。”陳老太太哼笑一聲,眼里全是陰霾,“你倒是把那女娃娃看得很重,還不是潑出去的水,這姑娘肚子里的難道不是你的嗎?” “……”陳墨低頭看著女孩,“我跟你說了很多次,打掉,你不僅不聽還跑到我媽面前,你以為你很聰明?” 女孩往后退了半步,委屈得掉眼淚:“不,不是我說的,是阿姨她來找的我……” 這下瞿寧聽明白了,事情超過了她的意料,雖然女孩是導火索不錯,但好似事情的爭議卻在她身上。 她看著這個女孩,她的模樣跟聲音一樣,丹鉛弱質,如不勝衣,眉眼毫無攻擊力,叫人從心里生出憐愛來。 “是男孩嗎?” 瞿寧問。 陳墨動作一僵,望著瞿寧誠心道:“寧寧,這是個意外,你相信我,我不會跟你分開的。” 瞿寧笑了笑,沒接他的話。 “什么話?”陳老太太瞪了陳墨一眼,對著瞿寧,姿態輕慢道,“問過醫生了,是個男孩,我們陳家不能虧待了孫子,所以想把孩子接過來住。當然,還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要是你答應生二胎,或者答應養這個孩子,這姑娘也可以直接拿錢打發走,但你要是不同意……” 瞿寧接過她的尾音:“是要離婚嗎?” 陳老太太拿余光瞥他,不情不愿的:“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陳家家大業大,你也要為我們考慮考慮。” 瞿寧低著頭。 “媽!”陳墨生氣了,趕緊走幾步過來,“寧寧你別聽我媽胡說……” “離婚吧。”瞿寧打斷他的話,心平氣和,一如之前他以為他們和好如初的時候,“陳星月給我,其他你們考慮,協議書你直接送過來吧。” 她往房間走去,進去前又停了下來:“天下沒有強迫著養別人孩子的道理,婆婆,你為陳墨擺平的那些風流債我其實都知道——這場婚姻我盡心盡力了,您知道該怎么做,別讓我們臨了還要撕破臉。” 這話說得溫婉,卻是明晃晃的綿里針,軟硬兼施,將對方的錯處拿捏住,換得財產分割一欄里更多的分配。她實在不想這么做,但凈身出戶對她而言,太不公平。 這次是黑色的現實占據上風。 “寧寧。” 陳墨進了瞿寧的房間,陳星月睡得正熟,還不知道自己的原生家庭即將支離破碎。 “跟我談談?”瞿寧把陳墨喜歡喝的咖啡倒過去,“你知道其實不用談,我說過的話從沒有收回的道理。” “……” 陳墨攏著杯子,哀求地看著她:“別這樣,考慮一下,我們這么多年……” “我們這么多年,你偷吃過幾次?”瞿寧坐在沙發對面,笑了笑,始終和顏悅色,“你能說出個準確數字,興許我真的能考慮一下。” “……”陳墨低下頭,哽咽道,“對不起。” “不用。”瞿寧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沒喝,只看著氤氳飄散的霧氣,“我這人不記仇只記好,我還挺感激你剛才反對離婚,還沒從見過呢……呵,要是結婚以來你一直這樣,我們也不會走到這步。” 陳墨不說話,他反駁不出來。 瞿寧拿手撲了撲霧氣,饒有興致道:“我跟你講件事吧。” “孕期那次出軌,我很生氣,氣得我整夜失眠。你上班后,我就躺在床上,陳星月一直在哭鬧,聲音充斥了整個房間,我這才發現,啊,這個房間原來這么空。” “我那時想不明白,不知道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我想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種觀念,是不要求婚姻忠誠的,只要求精神甚至口頭敷衍還愛就夠了。” “后來我看陶紅,看徐帆,我才知道,啊,真的有這種類似的愛情觀,不管是不是妥協,至少她們選擇了接受。” 瞿寧拿了旁邊嬰兒勺子,在霧氣騰騰的杯子里攪拌。 “我想可能真的是我錯了,那干嘛折磨自己呢,自欺欺人不就好了,有一段時間我就真的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你的身體。” “但我做不到。” 落地窗外已經是夜色,瞿寧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床邊,看清冷的月色掛在天邊,外面傭人還在掃著地,沙沙沙,像周遭的綠叢蘇醒了。 瞿寧不看陳墨,聲音緩慢,卻擲地有聲:“陳墨,你好像沒有發現,你領先別人的不止家世,金錢,權利,人脈,還有你唾手可得的性資源。你從來不擔心沒有女人,也不覺得忠誠是婚姻的必需品,你的朋友至少一半以上都這么想。” 她嘆了口氣,難過卻又釋然地笑:“環境塑造人,所以我不怪你。” “可我不一樣,我只是個普通人,我跟你的觀念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都有底線和原則,我不能為了你一次次去打破我自己的原則,底線越來越低只會讓我毀了自己,成為別人的附庸品。” 陳墨有些怔,他從來不知道瞿寧是這個想法,她好像沒對他說起過——不,準確地說,他其實是知道的,從他選擇隱瞞而不是坦誠開始。 這好像是他們結婚后第一次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但他已經潰不成軍。 “……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我能及時跟你溝通,我能把你當成我可以傾訴的對象,也許今天也不是這個樣子。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獨獨走了死路。 瞿寧卻已經全然釋懷了,她輕松地回過頭來:“都過去了,我不在意。我倒是挺希望那個女孩子能對上你的頻道,畢竟找個心靈相通的太不容易了。” 她看著一口沒動的咖啡,了然地笑:“不過,奉勸一句,搬出去,別跟你媽住,這些年多少矛盾你又不是不知道,兒子的話,抽出時間好好陪他。” 她頓了頓:“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陳墨抬起頭來望著她。 他的老婆一直很漂亮,他從來都知道,而且從來不吝炫耀,但此刻他才覺得這種漂亮跟其他漂亮是不一樣的——她靈魂有香氣,讓他第一次見到就覺得特別。 這才是真正吸引他的。 可惜他沒想過珍惜。 可惜她要走啦。 陳墨黯然地垂了眼睛,心里像是被不加糖的咖啡燙到,苦得濃郁,而疼痛越發悠長。 他試著張了張嘴,他得說點什么,他怕他會落淚。 “祝你遇見更好的人。” 祝你遇到更好的人。不要……不要像我一樣,在沙礫中找到一顆碩大的珍珠,卻又把你給搞丟了。 我其實…… 我其實還是很愛你。 可惜他沒資格這么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