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子消失在視線之中，莫明瀾才一臉嫌惡地望了眼女子待過的地方，換了個方向躺下去：“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妄想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最后白白賠上了性命……”

    “他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背?zhàn)皺眉，很不爽的樣子。

    “楚將軍，你可知道，敢這么對本王說話的人，都死了?！蹦鳛懖[起雙眼，很是危險的樣子，讓楚戰(zhàn)覺得自己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上了一般，接著莫明瀾又收回了氣勢，輕松地說，“不過本王答應過留你一條命，自是不會違背約定?！?/br>
    “約定？”

    像是本來就在等楚戰(zhàn)這么問一般，莫明瀾滿足地瞇了瞇眼，笑著說：“怎么，你不知道？你這條命可是那個人拿命換來的呢?！?/br>
    “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情況。”楚戰(zhàn)嚴肅了臉，雖然他一直沒什么表情，但此刻的他明顯可以看出來是認真的。

    “你求我呀？”莫明瀾笑了，像是在玩弄他一般。

    “你！”楚戰(zhàn)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男人，此人乃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當年皇帝被刺一事背后就有他的影子，如今在他的cao縱下雖然天下太平更甚先帝在時，但終究是亂臣賊子，他身為人臣，自是有清君側的義務。可看著這天下，他竟是有些猶豫了。

    他雖不聰明，但也不傻，百姓的狀態(tài)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猶豫了。

    今日莫明瀾邀他來此，他本是拒絕的，他心有所屬，如何會來這風月場所？但莫明瀾說了那人的名字，他便來了。

    宛枷，縱使他已經死了，卻還是成了他心中的一個枷鎖，讓他沒法解脫，讓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的愚蠢。

    自初見的時候他便對宛枷懷有好感，只是他知道戰(zhàn)場上廝殺的那個他不會是那個善良的人喜歡的，因此他一直忍著，不愿露出自己的那一面，甚至不愿意去見他。

    后來在涼州城時，他流露出一分自己的真實之時，他注意到了那人失望的眼神，于是他回到了平時面對他的狀態(tài)，果然那人又開心了。

    在軍中的十年里，他一直不敢見宛枷，生怕打破自己在宛枷心中的形象，只是他不去找宛枷，宛枷也不來找他，著實讓他有些患得患失。

    宛枷在軍中的名聲越來越大了，他真的很開心，他看著宛枷一點點成長，變得耀眼，他也更加自得，但自得之后又擔心這樣優(yōu)秀的宛枷被別人搶走。

    后來他戰(zhàn)敗了，也失憶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失憶的他真是蠢，難得宛枷對他那么好，難得有那樣平和的日子，為什么不珍惜？

    他是回到幽谷之后才恢復記憶的，記憶恢復之后他就立刻回去找宛枷了，因為他失憶的時候宛枷說他們是相愛的，所以他想去爭取一下。

    可他沒有找到宛枷。

    宛枷走了。

    望著張家村空空的院子，他不由有些后悔，這里有他們很多很多的回憶，可一切都被他親手毀了。

    他失憶的時候，宛枷說他自己叫宛清河，現(xiàn)在想想，說的不就是他們初遇的地方？而給他起名叫楚平，想來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陪他過一輩子，怎么自己就毀了這一切呢？

    當時的他曾設想過他們會以什么樣的形式再見，卻沒想到再見即是永別。

    他說了他最不該說的話。

    他懷抱著宛枷的尸體，卻覺得宛枷的離去帶走了他心中最后的一點溫存。

    自那之后，他便只是百姓期待的楚將軍了。

    “求你，告訴我關于他的事。”楚戰(zhàn)垂眸，楚將軍不會求人，但愛著宛枷的楚戰(zhàn)會為了他求人。

    莫明瀾上揚的嘴角拉了下來，他有些不悅地說：“真是無趣。”不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托著腮笑道，“不過，告訴你也無妨?！?/br>
    他說：“其實，那個人啊，早在到京城的時候就快不行了呢?！币姵?zhàn)一驚的樣子，莫明瀾的笑意更甚，“不過他似乎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藥，就為了完成我們的約定呢?！?/br>
    接著他湊到楚戰(zhàn)的耳邊說：“他許諾幫我殺了莫明淇，而我，則許諾保你一世平安?！?/br>
    說完起身說道：“本來想要達成本王的目的有很多種方法，不過他是最有意思的一個，所以本王就同意了?！?/br>
    “說起來那人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格都非常對本王胃口，若不是他心有所屬，本王都忍不住下手呢。只可惜他喜歡的是你，若是本王，本王是絕對不會讓他死的?！蹦鳛懽孕艥M滿地說道，望著楚戰(zhàn)悵然若失的樣子，又覺得有些無趣，便留下了一封信，離開了此地。

    楚戰(zhàn)還沉浸在莫明瀾的話里，很久才回過神來，望著桌上那封信上熟悉的字體，他有些想哭。

    這字體，和他從宛枷屋子里翻出來的一樣。

    “楚戰(zhàn)，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必已經死了，想來我不是死在軍營里就是死于病痛吧，不必太難過，我注定活不了多久的，那次受涼只是個引子，我本就患有不治之癥。

    “很抱歉欺騙了你，只是余陽華說得對，要你命的是皇帝，只要他還在一天我就沒法放心離去，我不希望在地下的時候太早看到你，我想你好好活著。

    “莫明瀾是可以信任的，他有能力，也有一顆好好治理天下的心，他缺的只是一個機遇，所以我給他一個機遇，他給我一個安心赴死的承諾，現(xiàn)在你收到這封信，想來是他兌現(xiàn)了他的諾言。

    “我當初和你說自己叫宛清河，原因想必你可以猜到，只是給你起名楚平的原因恐怕你不一定能想到。

    “或許你覺得我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這的確是我所希望的，但那不是全部。楚戰(zhàn)，我知道你的，你生來注定屬于戰(zhàn)場，所以這個平，是平定天下的平。

    “我希望你能夠達成自己的愿望，在這之后，你能幸福平安地活下去，那樣我這一生便沒有什么遺憾了?！?/br>
    一滴水滴到紙上，暈染了一片墨跡，那是楚戰(zhàn)的淚，這個戎馬一生的男人，第一次流下了脆弱的眼淚，哭得像個孩子。

    “我聽你的，都聽你的。”男人承諾到，他握著信，又害怕把信揉皺了，小心翼翼地將信收好，打算離開此地。

    他匆匆打開門，忽然一個身影撞到了他身上。

    “啊！抱歉！”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婉轉，宛如鶯啼，十分好聽。

    楚戰(zhàn)抬頭，一張熟悉的臉撞入他的眼中。

    “宛……”

    不，這不是他，這只是與他長相相似的女子罷了。

    這一聲提醒了女子，女子趕緊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奴家名叫秋苑，是這賞花樓里的清者，之前有位爺讓奴家過來給這屋里的爺奏樂。”

    楚戰(zhàn)離開的腳步頓了頓，讓女子進了屋。

    ——便讓他，再懦弱一次吧，他只想再看這張臉一次。

    秋苑走入屋內，屋內早就擺好了一架琴，想來這是莫明瀾早就準備好的。

    她俯身坐下，一瞬便進入了狀態(tài)，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一曲琴曲便如流水一般流淌而來，讓楚戰(zhàn)陷入到了與宛枷的回憶中。

    秋苑不愧是賞花樓里的清者，她本身的琴藝便是這賞花樓里的一絕，而更絕的是她憑著多年來演奏獲得的賞錢贖回了自己的賣身契，之后只為了自己心愛的琴留在了這里，與他人不同的只是她能夠掌握自己的自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