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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的聲音逐漸被陌生的男聲替換,攪碎一池夢境。 “姜總,姜總。” 姜興因這呼喚,從短暫的休憩之中醒來,仿佛是有銀針扎進去,大腦一抽一抽地感到疼痛,緊繃地不像話。 他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露出沉黑的眼眸,狹長,斂著刀芒一樣的寒光。 姜興對內并不愛笑,容色更近乎一種霜雪似的冰冷,也不知道是不是養尊處優久了,總之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擎跟了他三年,是姜興從前的下屬,后來公司解散了之后就去了外地,私底下一直跟姜興有聯系,前段時間收到了姜興的訊息,二話沒說就立刻回來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太敢在姜興面前講話,他知道姜興在商場上手段有多狠絕的,與他溫文爾雅的外表相比,那些手段實在是不光彩,不僅不光彩,甚至說得上是陰狠。 于是他總是有些怕姜興的,覺得對方像是一只批了柔順乖巧外皮的豺狼,又敬又怕。 “您的三叔來了。” 王擎講。 姜興掏出藥瓶,倒了兩粒止痛藥和著水一起咽下,這是壓力過大以及嚴重缺乏休息帶來的后遺癥,無可避免。 “你叫他進來,順便泡兩杯茶送來。” 王擎推門走了出去,他微微彎下腰,沖與姜立模樣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男人鞠了一躬:“您好,久等了,姜總和董事長都在里面,董事長現在身體不適,姜總忙于照顧,無暇立即回應,還望您理解。” “知道了知道了。”姜天樂不耐煩地擺擺手,暼了一眼王擎,很輕蔑:“你下去吧,我跟我哥還有侄子有些體己話要講,你一會兒識趣點,就別過來了。” 王擎只笑,神色不變:“好的。” 等王擎離去了,姜天樂才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真是什么主人養什么狗,神情姿態都跟那個姜興一模一樣,真他媽礙眼。” 他進門前整了整衣領,從一旁的保鏢手里拿過眼藥水,擠了兩滴,臉一拉,一推門,立即就裝模作樣地哭嚎起來:“我那苦命的二哥……年紀輕輕的……怎么就得了這種病!” 他哭得情真意切,捶胸頓足,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為什么不拿我的命去替!我情愿死的是我啊!” 姜興見到來人了,站起身。 蓋在他身上的衣服驟然滑落了下來。 是很老土很板正的黑色外套。 姜興目光一頓,然后彎腰將外套撿起來,拂去灰塵,放到了姜立的床腳邊。 他幾步走過去,扶住呼天搶地的姜天樂:“三叔……三叔……您這是做什么?” 那神情顯然還有幾分手足無措的意味。 “可憐的孩子。”姜天樂拍拍他的手,很憐惜:“你還年紀這么小,從此就無依無靠的,往后可要怎么辦?” 姜立被這聲響吵醒了,緩緩睜開眼睛,他也不看姜天樂,只是抬起手,沖姜興招了招。 姜興走過去,調整了枕頭的位置,然后將床搖上了一些。 姜立示意他取下自己的呼吸機。 “老三,我還沒死呢,你就這么迫不及待了?” 姜立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他說的很緩慢,一字一句的,姜立的眼皮已經耷拉下來了一些,遮住了一部分瞳孔,眼神卻還是極清明,一點也不像個病人,洞若觀火。 姜天樂被他看得一僵,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二哥,你說什么呢?我們可是一家人,你這樣說未免也太……” 姜立盯著他,極銳利,姜天樂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驟然失聲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都要錯覺地以為注視自己的不是一個病人,而是一只雄獅,只待他稍一動作,就會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想起姜立是如何對待自己的父親,有點犯怵,后知后覺地察出幾分畏懼:“二哥……我這不就是想跟你們敘敘舊……” “砰”地一聲巨響。 桌上的花瓶碎成無數塊,散落在姜天樂的腳下。 姜立看著對方,很輕蔑:“跟我姜立論兄弟,你也配?” 姜天樂臉色鐵青,牙關咬得咯吱咯吱響,卻因為忌憚姜立,并不敢發作,臉上笑意也十分勉強:“那二哥你好好休息,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等姜天樂帶著那些浩浩蕩蕩的保鏢走了之后,房間里就驟然寂靜下來。 父子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窗外晨曦很漂亮,是一種燦爛的金色,生機勃勃。 良久,姜立才冷嗤一聲:“平常不是很能耐嗎?怎么遇上姜天樂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對著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老東西你也犯怵?” 姜興并不說話。 可姜立對他這態度非常不滿:“你老子對你講話你就是這態度?” 姜興開口,依舊是惜字如金:“不是怕。” “我還不知道你?”姜立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半晌,冷笑一聲:“裝模作樣,其實你心里也很討厭姜天樂,不是嗎?” 姜興沒有反駁。 姜立就講:“我姜立的兒子,不需要這樣惺惺作態,你是公司的唯一的繼承人,就算你想要踩著他們的臉,他們也絕不敢說半個不字。” 姜興垂下眼睛。 其實姜立很討厭他這個樣子,死氣沉沉的,沒一點野心,實在不像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