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杜芳菲知道內宅跟爺們辦的大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喝了一口茶后就把今天怎樣碰見顧瑛,又怎樣和周玉蓉起了摩擦,到前頭尾祭時又碰到李側妃出面說出小世子要到顧家小住,到最后范庶妃軟語求顧瑛把自己兒子也帶回去…… 敬王喃喃道:“這女人多了就是個事兒……” 杜芳菲撲哧一笑,趕著湊趣道:“你說的極是,當時那一小段回廊讓幾個女人擠得滿滿的,你一句我一句像唱大戲一般。偏顧夫人也是個極有趣的,抄著手站在一邊不說話不摻和,好似這件事跟她沒關系一般!” 敬王聽得這話臉色變了變,卻立刻轉過頭去淡淡道:“這事兒跟內宅婦人本來就沒關系,那顧衡若不是上躥下跳成了老二的心腹,俞氏死的時候也不會起心思讓親生兒子拜他為師?!?/br> 杜芳菲沒有看到敬王臉上異色。 她正低頭看著碟子里的煎餃因為沒了guntang溫度護持,轉眼間就迅速失了飽滿圓潤。面皮軟軟的塌著,讓人一看就喪了胃口。 從前杜芳菲隱約聽說過,顧衡和敬王早年結有心結。那時候她還有些疑惑,怎么會有人去燒端王那口冷灶?想起白日里連范庶妃都隱隱巴結顧瑛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察知了一些真相。 “……那顧衡難道準備舍了大理寺的官職到端王府當個長史不成,這何其不智?” 敬王啼笑皆非之余,還感到萬分的荒謬。 這便是自己的正妃,一雙眼睛只看得到面前的一畝三分地,覺得自己就該別人刻意哄著捧著。說實話,連自個都不敢肯定日后的前程。結果周圍的這些人包括阿娘、舅舅、身邊的清客們都已經篤定那張寶座最后的歸屬…… 敬王有些倦怠,不緊不慢地喝干最后一口酒,站起身道:“你先歇著,書房里還有些公務沒有處理完。若是時辰太晚,我就在那邊歇歇下了。你也早些歇著,明天早些過去那邊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宮中……圣人最喜歡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杜芳菲忙不迭應了,然而還未等她多說幾句,敬王已經不見了身影。 有丫頭過來收拾碗筷,杜芳菲沮喪的拄著頭道:“一個月總有十來天王爺要歇在書房里,哪兒有那么多公務要處理?有時候我真懷疑外院書房藏著一個絕世美人,偏偏我總尋不見蹤跡!” 幾個丫頭都她從娘家帶來的,說話自然是貼心貼肺沒什么顧忌。相視一眼捂嘴笑道:“娘娘身在福窩里不知福,王爺身邊干凈你要焦心。若是三天兩頭抬一個進來鬧眼,你豈不是喝醋要喝個沒完?” 杜芳菲這個想想也覺得好笑,遂把剛才的不安棄在一邊不提。 起身對著銅鏡摘下那只貴重無比的銀簪,小心放在妝臺里收好。想了一下吩咐丫頭道:“王爺好像格外喜歡我簪寶珠茉莉,明天早上你讓人給我送一盤兒新鮮的過來?!?/br> 其實她最喜歡的顏色鮮艷的牡丹芍藥,夏天的時候梳了高髻穿了留仙裙,在廊橋上走著象天上宮娥一般飄逸自在。但敬王最喜歡的是小朵小朵的寶珠茉莉,那么余生她也會將這種花當成自己的最愛! ※※※※※※※※※※※※※※※※※※※※ 周玉蓉是男主故意留著的……感謝在20200209 22:10:32~20200210 19:5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8058699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shg 第二四四章 嬌客 王府世子蘇詡是臘月初到的巾帽胡同。 張老太太心慈,也管不了什么尊卑將孩子一把抱住迭聲道:“可憐見的, 重陽節見著還長得圓圓潤潤, 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一看這孩子就是個孝心好的, 你娘也沒白養一場。如今活人還要過下去,把那些惱人的心思全撇在門外……” 屋子里的四角銅炭盆早早燒著火,在如意紋的罩子里明明暗暗地散著溫暖的光。槅窗翕開半扇,窗前的案幾上供著兩盆開的正好的水仙,淡黃的花蕊雪白的花瓣, 在碧綠如油的枝葉下透著一股勃勃生機。 這一式三間屋子寬敞明亮, 挨墻靠著的是一整套桐漆家具, 桌帷帳幔皆用了顏色素雅大方的藏藍布料, 架子床上的被褥是織了平安團花紋的上好細布。世子貼身侍候的丁嬤嬤抬眼見了這些用心的布置,心頭先滿意了三分, 顧瑛知道這位從王府跟過來的嬤嬤眼界高, 就和顏悅色地交代道:“……也不知道世子的喜好,我就先添置了一些東西。若是有什么差的,就派個小丫頭跟我知會一聲。” 丁嬤嬤見對方如此上道懂事, 自然也謙讓了幾句, “出門的時候王爺囑咐了又囑咐,說世子過來是要跟著顧大人做學問的。更何況世子還守著熱孝,請夫人千萬不能在衣食上對他太過遷就放縱?!?/br> 顧瑛早就知道這是個輕不得重不得的燙手山芋,但這會兒既然已經接下就沒有扔出去的道理。就微笑道:“我們家的吃食一向清淡, 廚子最擅長的就是淮揚菜。不過往日俞王妃帶世子偶爾過來時, 倒是贊過一聲我家廚子的口味拿得正!” 丁嬤嬤不吱聲了。 靠近炭盆的軟榻上, 顧小囡正把一根龍須糖遞過去,悄悄道:“我知道俞娘娘到天上去當神仙了,你心里不好受??晌夷镎f這日子總得過下去,不能老哭哭啼啼的,要不然你娘在天上看見了也會不安?!?/br> 小世子一張蒼白小臉終于浮起一絲暖意,把糖果拿在手里卻不急著吃。 晚飯后奶娘把八個月的文哥也抱了過來放在炕上,文哥兒性子霸道些,最喜歡抱著人吐泡泡。一個不注意,小世子就讓他糊了一臉的口水。屋子里不免喧喧鬧鬧成一團,終于有了孩童應有的樣子。 張老太太看著小孫子在奶娘的懷里跳上跳下地歡騰不已,另外兩個小人在一處嘰嘰咕咕地說話,一會兒工夫就分吃了一盤和了菜丁蝦末的小面餅,這才放下懸著一半的心。 出來后對著顧瑛嘆道:“這些大宅門里的孩子比我們鄉下人的心眼多,這么一丁點兒的人那雙眼睛通通透透,好像什么事兒都明明白白??粗淝骞蜒裕鋵嵾@世上誰對他好對他孬,這孩子比誰都分得清?!?/br> 顧瑛沉默了一會兒,“俞王妃把這孩子教的太好,看著失了活氣兒。這樣長大后回想起小時候,竟沒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哥哥曾經說過,人在這世上活一遭該忍的就要忍,不能忍的半分不能讓,總要任性幾回才算活得舒坦……” 張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這些貴人活得比我們都累,難怪個個長大都成了說話拐彎的人jingzi。說起來也是可憐,只有日后慢慢告訴他,這家里沒外人只管松快些?!?/br> 老太太大半輩子生活在鄉下,即便遇到再多的糟心事兒也要活個痛快自在。那些尊享富貴的人一輩子活在條條框框里,在她眼里只得了個“可憐”二字。 丁嬤嬤自忖是王府里出來的人,開始時還端著架子。碰了幾回不大不小的軟釘子后,知道顧家的幾個主子都不是好拿捏的人,再說也挑不出什么大的錯處,再往后態度端正許多。 每天早上世子起床梳洗后,就到正院來領顧衡布下的課業,一般是兩篇大字并兩段《論語注釋》之類的解讀。背不完也不強求,然后一家子就圍坐在一起吃早飯。 顧家并未把這位新加入的嬌客當作碰都不能碰的瓷器人兒,一家子吃什么世子也跟著吃什么。有時候是一碗拌有各種澆頭的面條,有時候是青菜粥并幾樣適口小菜。 顧瑛興致來時還會親自下廚房,烙幾張撒著芝麻粒兒的面餅。 開始的時候護主心切的丁嬤嬤對于這種做法頗有微詞,說世子在王府的時候,每天早上必定要喝一碗上等燕窩粥,每天晚上要用一盅熱熱的蟲草湯——因為世子在娘胎里受了罪從小就體質虛寒。 張老太太頗不以為然。 當場就在桌子上垮下臉來,說你們京城里的人就是窮講究,結果一個個的把孩子養得跟小雞崽兒一樣??纯次覀冟l下養的孩子個頂個兒的結實,就說明你們養孩子的方法不對。 那燕窩蟲草再名貴也是滋補的藥材,是藥就有三分毒。小孩子的脾胃本就弱,根本就受不了這種亂七八糟的補法。最要緊的就是把飯吃飽吃好,再到院子里多跑跑多跳跳,身子骨自然就結實了。 說到這里,張老太太自豪地指著顧小囡道:“養孩子不能養得過于精細,看看我們家的小丫頭比世子要小兩歲,結果臉盤子比他還要大一圈。” 這番話有理論有實據,加上張老太太的氣勢十足,端王府的資深老人丁嬤嬤竟然被說得啞口無言。 王府小世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了一眼吃的滿嘴流油的顧小囡,終于發覺自己雖然比別人的字認得多,但終有一樣是比不過人家的。 也許皇室的子弟爭強好勝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從這天開始小世子根本就用不著別人苦勸,開始發憤圖強的吃飯。顧小囡吃一碗,他就要吃一碗半。 因為張老太太和顧瑛閑暇時都喜歡帶著孩子到外面游玩,也不刻意囑咐,就由著孩子們在平坦的地面上亂跑。小孩子本就長得快,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小世子的小臉兒就比從前變得紅潤起來。 丁嬤嬤這才感覺到俞王妃在世時沒有看錯人,這顧家夫婦加上他家的老太太都是實誠人。于是,再然后她對于些許逾矩的地方也能睜一只眼兒閉一只眼兒了。 孝子給生母守孝并不嚴格禁葷,況且這么小的孩子一味吃素多半也受不了。 顧瑛就吩咐采買的人,盡量把雞鴨魚rou在外面處理干凈了再拿回來。廚房端上來的菜也沒了整雞整鴨,牛羊rou和著蔬菜搓成小小的丸子,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菜香。黃花魚放在砂鍋里小火清燉,起鍋的時候撇去魚rou魚骨,只剩一碗釅濃雪白聞不見異味兒的湯端上來。 丁嬤嬤回什錦胡同稟告顧家的情況時難得褒獎了幾句,說顧家人又有心又厚道,小世子好似……比在家里暢快些。 端王這些日子一直獨自歇在正院,聽完這番話后只是揮了揮手。 丁嬤嬤走出老遠后才敢回頭。 王爺自俞王妃歿后變得愈發寡言冷峻,呆在屋子里半天都說不了幾句話。人就是這樣,平日里也沒覺察出那個人哪里好。可是一旦故去,腦子里能記起的都是那人的好處。 俞王妃爭了一輩子,到死才算真正走進王爺的心里,只留下的一對兒女分外可憐。三年后,守完孝的大郡主就已經是老姑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好人家。話說回來,就是做個老姑娘也總比嫁去北元一輩子喝堿水吹沙子來得強。 早早亡故的淑慎公主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地位尊祟的小世子沒了親娘庇護,不知有多少明刀暗劍等著。幸好俞王妃臨終給指了個去處,顧家雖然比不上王府富貴,但卻有一股子別處沒有的人情味兒。 丁嬤嬤想,這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放棄唾手可得的東西,又有幾個人真正舍得? 正房里沒有燒炭爐冷得跟雪洞一般,端王負著手站在窗前。忽然回想起往日里那人最喜歡靠在軟榻上做針線,每每看見人進來了就抿嘴一笑,如今一切卻成了空想。 兩個人也有舉案齊眉的日子,卻被一點一滴的小事慢慢蝕空所有,直到看一眼都覺得厭煩。現在想來原本最為心善的人做出種種惡事,不過是被世事逼至墻角,因為沒有人肯無緣由的庇佑! 說到底,終究是他負了她…… 臘月二十二別家已經在準備過年了,端王正妃俞氏在這天大葬。府里的青壯小廝用布幛隔開路人,小世子蘇詡手舉著吉祥盆走在最前面。 吉祥盆摔盆時講究一次摔碎,甚至越碎越好。因為按習俗這盆是死者的鍋,摔得越碎越方便死者攜帶。世子的力氣小,只能站在一張高腳桌子上憋紅了臉使勁往下摜。那瓦盆砰地一聲裂開,所幸差強人意。 瓦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出殯。草龍銘旗孝燈紙橋放生籠遮了半邊天,超度的僧道和金童玉女將一條出城的路擠得滿滿的。 在巾帽胡同的路口,顧瑛早早帶著一對兒女擺了茶桌路祭。 小世子望見后眼圈立刻紅了,一旁站著的大郡主忙蹲身福禮叩謝。一陣風吹來,狀如銅錢的白色紙錢被揚得到處都是,給這個漫長冬季渲染出一層凄涼。 ※※※※※※※※※※※※※※※※※※※※ 這個春節過得記憶深刻……感謝在20200210 19:58:53~20200211 21:17: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紅柳素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shg 第二四五章 惡心 永祥胡同, 顧御史府。 周玉蓉對著鏡子用指尖兒把珍珠膏子一點一點勻抹在臉上, 又拿著靶鏡前后照了一遍, 見頭發光滑順溜沒有一絲亂, 這才滿意地站起身子。接過大丫頭夏言遞過來的一碗細米粥,用銀匙舀著慢慢地用了幾口。 這可不是平平常常的粥。 顧御史府里的大廚房旁邊長年累月專門開著一眼小灶,灶上用小火煨著各種補身子的湯。像今天這碗細米粥,就是用高麗參湯熬制的, 米也是皇家莊子上產的碧粳米。吃在嘴里入口即化, 每一口都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周玉蓉喝完了之后, 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心情自然也舒暢了些。 一邊用帕子擦著嘴角, 一邊乜著眼角似笑非笑, “好夏言,說來說去你才是最忠心的, 不枉咱倆一起長大的情分。好好兒地再陪我兩年, 到時候我一定給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br> 這已經不是周玉蓉第一次許諾了。 夏言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僵了一下, 卻立刻回過神兒來低低答道:“能時時陪在姑娘身邊, 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再說……我如今歲數也大了, 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合適的。” 說完不待周玉蓉答話, 就端著小炕桌退了下去。 屋子外面冷得很, 夏言卻情愿待在外頭。望著天上的一鉤冷月苦笑了一下,初初聽到“新女婿”之類的話時, 她還會害羞躲避, 如今不過是一場玩笑話罷了。 她十八歲的時候跟著主子到了顧御史府, 今年已經二十有二。放在鄉下,這個歲數已經是幾個孩兒的娘了。但周玉蓉說這輩子最信任她怎么都不肯放人,所以到現在為止同齡人已經當娘了,她的婚事還沒影。 作為陪嫁丫頭跟著這位周家的大小姐嫁過來的時候,夏言心中不是沒有憧憬。心想自己盡心竭力的服侍幾年,存些私房體己,日后求主子恩典或是找一個外面的店鋪伙計,或是留在顧家嫁一個體面的管事都好。 現在看來這些都是自己想多了,姑娘……根本沒打算放自己走…… 屋角搖搖晃晃轉過來一個青年男子,正是顧家的大公子顧彾。他雖然梳洗得干干凈凈刮了胡子換了衣裳,但是雙眼浮腫湊近些依然聞得到一股酒氣。應該是昨天晚上在外面胡混,天大亮后才曉得回家。 夏言雖然是個奴婢,但頂頂瞧不起這位男主子。混了好幾年還是個翰林院的從七品待詔,還總覺得自己才高八斗沒有遇到識貨的伯樂。每天要么在家里招貓逗狗作威作福,要么在外頭包女妓捧戲子胡天胡地。 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這人總覺得自己是再世潘安,把下流當風流,遇到一個平頭正臉的就喜歡占一點口頭便宜。若不是周玉蓉手段厲害,顧御史這一年到頭不知要多幾個庶孫子庶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