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這番話倒是極場面,張老太太正準(zhǔn)備言語,就聽旁邊的廂房吱嘎一聲響,穿了一身石青色七品官服的顧衡施然走了出來。 顧家人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見過顧衡了,但見他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五官深邃輪廓分明,只是眉眼間一股淡淡的冰寒之氣比往日更甚。 顧家二郎顧徔艷羨地望著顧衡身上的官服,盤領(lǐng)右衽,深藍色的嵌玉革帶,繡著鷺鷥的藏藍底補子,一水的江山海水崖紋,襯得面目英挺的青年更添了一股偉岸和威嚴(yán)。 顧朝山眼角濕熱,簡直忍不住要好好痛哭一場。 這本是值得他夸耀鄉(xiāng)里的小兒子,卻陰差陽錯地成了早逝大哥的螟蛉子。每每想起這些他便慪得抓心撓肺,當(dāng)時怎么就頭腦發(fā)昏,一口答應(yīng)族里的人把這孩子過繼出去? 若是咬牙再堅持一段時日,挨到這孩子中舉中進士,那么這份兒潑天的榮耀就會落在自家身上。一國之榜眼,萊州城甚至濟南府幾十年都碰不到一個,偏生讓自己生生錯過了…… 醫(yī)館里人來人往,消息最是靈通。有些人當(dāng)面不好議論,背后卻在時時取笑。而且有人說萊州縣令已經(jīng)向朝廷請旨,將要在沙河鎮(zhèn)為顧衡修一座極為氣派的進士及第牌坊,這簡直是天大的榮耀…… 那天晚上顧朝山酩酊大醉,站在院子當(dāng)中胡亂罵了一宿,將前來勸阻的妻子汪氏也罵了個狗血淋頭,甚至揚言要休了這個敗家毀事的娘們兒。那一段時日,同茂堂顧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們前所未有的老實。 顧朝山一天到晚地琢磨這些事兒,費盡心思的想把這份榮耀重新抓在手心。但他知道過繼顧衡時,還有另外一層不可說的緣由。且是在方縣令的監(jiān)督下,在祖祠里由耆老更改了族譜。要想重新要回這個光耀門楣的兒子,何其艱難? 卻不想峰回路轉(zhuǎn),正想打瞌睡時就遇到了有人送來枕頭。 那位京城里來的葉先生根本就不屑掩藏自己的身份,直截了當(dāng)?shù)年U明自己的來意。說禮部侍郎周大人不忍見一大好青年走上邪路,不顧倫理竟執(zhí)意要娶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妹子,所以特地派了他接顧榜眼的父母進京以做規(guī)勸。 那位葉先生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卻字字句句說到了顧朝山的心坎兒上——這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即便做錯了說錯了,那也是因為對兒女期望太甚。即便過繼出去又怎么樣,生恩養(yǎng)恩同樣深重。 那人末了還別有意味地悄悄補了一句,說周家有一位將將長成的貴女。不但姿容出眾,還頗為敬重顧榜眼的才華,到現(xiàn)在都還待字閨中…… 顧朝山的整副心肝兒都在顫動。 禮部侍郎對于他來說是天邊的人物,就這么猝不及防的和他拉扯上關(guān)系。若是顧衡娶了侍郎之女,那顧家的飛黃騰達就在眼前。要是像那位葉先生所說,再靠了周侍郎的庇蔭扶植,顧衡也許用不了三五年就會位列九卿…… 顧朝山心中像揣了一塊熱炭一樣,讓他吃不下也睡不著,這一路舟車勞頓,他的精神卻極度亢奮。 所有的陽光大道人生坦途都一一擺在眼前,只要這個小兒子給人家低個頭認個錯,顧家就是萊州城甚至濟南府的頭一份。日后即便再大的人物見到自己,也要尊稱一聲老太翁…… 正在肆意暢想美好,就見顧衡冷冷淡淡地撇過來一眼。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青年的半張臉隱沒在陰影當(dāng)中,憑空多了一股陰郁肅殺之氣。 顧朝山立時就覺著一盆冰水兜頭倒下,旺炭一般的心頓時就熄滅幾分。不覺端了幾分笑意,甚至略帶討好地道:“自打前年七月起就沒見過你了,我和……你娘吃不下睡不著,實在太過擔(dān)心你,這才想親自過來看上一眼!” 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虧心,這拖家?guī)Э诘匮胙胧畮卓谧尤耍髅魇乔Ю锿侗迹且f成是徹夜擔(dān)心,真是叫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將漳絨斗篷系在頜下的顧衡卻難得笑了一下,溫聲道:“既然來了就住下吧,京城地大物博,很有幾處景致值得細細把玩。四叔和四嬸兒陪我祖母說會兒話,我還要趕著去衙門當(dāng)值!” 顧朝山忙不迭地起身讓路。 心里真真切切的涌起一股子自豪……這俊秀清雅的青年官吏,就是自己后半輩子視為倚靠的幼子。這一刻他完完全全的忘記了自己昔年的漠視和疏忽,因著這孩子鰥寡孤獨的命數(shù),他故意放任汪氏的種種…… ※※※※※※※※※※※※※※※※※※※※ 男主:送上門打臉,不打怎么對得起人呢? 今天有半天休息,先把文發(fā)了…… shg 第一三四章 翻臉 直到顧衡施然走遠了, 顧朝山這個當(dāng)?shù)牟艖賾俨簧岬厥栈啬抗狻?/br> 他一眼就看見自家老娘滿臉狐疑地上下打量, 忙殷勤的走過去把人扶住道:“……往時都是我的錯, 不該讓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跟著受奔波。如今我和衡哥的嫡親兄嫂都過來了,有什么事兒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張老太太向來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無利不起早的德性, 就挨著椅子慢慢坐下道:“就是你不來,我也準(zhǔn)備給老家去信的。等過了上元節(jié),我就準(zhǔn)備給衡哥兒下聘了。難得他和瑛姑情投意合,這樁婚事竟像上輩子定下的……” 顧朝山嘴角抽抽了一下。 盡管他心頭不樂意, 好在還記得把語氣盡量婉轉(zhuǎn),“……再怎么說我也是衡哥的父親,好歹也養(yǎng)了他二十年, 您越過我給他定下這么一門親事,是不是有些欠妥當(dāng)?再說京城里有多少高門大戶的閨女,何必要去娶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 汪太太早教這京中的繁庶晃花了眼, 心中對顧衡的忌諱和厭棄也不覺少了三分。聞言極熱切地探過身子, “是啊, 我聽說有個大官兒的女兒很喜歡衡哥。若是娶她進門, 咱們顧家下半輩子什么都有了。” 正在逗弄二房新生嬰兒的張老太太心中冷笑,原來這一家子大小打的這個主意,難怪不得連丁點大的孩子都一同帶了過來。要知道大冬天的,頂著風(fēng)雪趕路可是會要人命的。 就拿了炕幾上香軟的透皮糖遞給大些的珙哥, 告誡道:“衡哥自小就是個主意大的, 你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更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繼給了你的大哥, 他現(xiàn)在只是你的侄兒, 沒聽說哪個當(dāng)叔叔嬸嬸的可以做主給侄兒選媳婦兒。你們安安心心地在這里住幾天,別沒事兒找事兒……” 張老太太毫不留情面的訓(xùn)斥,讓顧朝山耷拉了腦袋,卻讓汪氏心中的怒火立時漲了三尺高。 所幸一旁的小汪氏見機快,一把將人摁住賠笑道:“我們來的匆忙,竟然不知道這件喜事兒。不知瑛姑meimei那邊有什么幫忙的,我記得帶過來的箱子里還有兩匹上好的蜀錦,等會兒翻撿出來正好給她送去添妝!” 話一說出口,連小汪氏自己都覺得一陣rou疼。 那兩匹大紅織折枝牡丹的蜀錦布料華美異常,經(jīng)緯之間還混有貴重的金銀線。原本是她的陪嫁,從來都是壓箱底放著舍不得穿用,逢年過節(jié)時才拿出來打打眼睛牙祭。若不是看見自家男人如今要靠著顧衡提攜,她根本就舍不得拿出來送人。 這個二兒媳向來機靈,知道什么話該說不該說。 張老太太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她就住在隔壁宅子,我托了你顧九叔和顧九嬸照看她一段時日。不過這時候你過去也找不見人,她多半出去了。這丫頭如今是榮昌布莊的大東家,尋常都沒有空閑時間在家。” 顧朝山張大了嘴巴,有些抓不住重點。過了好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衡哥兒……瑛姑在京里開了一個布莊嗎,我怎么沒聽您在信里提起過?” 張老太太就極奇怪地瞥他一眼,“那是衡哥和瑛姑自個置下的產(chǎn)業(yè),干嘛要給你這個當(dāng)叔叔的提起?他倆為人一貫謙和穩(wěn)重,是難得的好孩子,在京里的口碑也甚好。你們這些當(dāng)長輩當(dāng)兄弟的可不要蹬鼻子上臉,起心思占他們的便宜!” 這話卻是重之又重的警告了。 顧朝山滿嘴苦澀,好半天才硬著頭皮咬牙道:“這里都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跟您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家衡哥日后前程遠大的很,說不定還要光宗耀祖入閣拜相。正正經(jīng)經(jīng)應(yīng)該做一門好親,娶一個出身高的女孩才好襄助于他。” 屋子里一時靜寂的嚇人,屋子外的風(fēng)雪卻開始猖狂起來。張牙舞爪的樹枝刮擦著窗框,谷皮紙糊的窗戶上一聲接一聲的吱嘎響不絕于耳,讓人聽得頭皮發(fā)麻。 顧朝山知道這些話老太太不愛聽,可是這個檔口卻不得不說,就吞了口吐沫繼續(xù)道:“瑛姑是個好姑娘,品性脾氣自不必說,又是您一手帶大。可她的身份實在上不了臺面,若是實在舍不得,衡哥成親后再挑個好日子悄悄納了就是了……” 張老太太心頭火亂竄,面色也慢慢沉了下來。她一向知道這個兒子唯利是圖,卻沒想到他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竟想讓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女兒去做妾! 老人家放狗攆人的心思都有了,但一想到顧衡昨日的叮囑,就生生壓下了脾氣。 她似笑非笑地冷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瑛姑因緣際會救了端王妃的性命,那可是正二品的皇子妃,是上了玉牃有金寶的貴人。結(jié)果端王殿下感激的不得了,硬是要給她保媒。衡哥和瑛姑的這樁婚事,保山就是這位端王殿下……” 反正端王沒在跟前,怎么說怎都沒人追究,更何況老太太說的也不算十分離譜。 顧家一干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年未見,顧衡顧瑛二人在京中已經(jīng)混得風(fēng)生水起。顧衡不但進了六部有了正經(jīng)官銜,還有侍郎之女垂青。而一向不打眼的顧瑛救了皇妃,成了布莊的大東家,如今還有一位王爺大力保媒。 這是什么樣的潑天際遇? 邊桌上的石缸小心養(yǎng)著幾尾小金魚,是顧衡讀書寫字累后歇息眼睛的。冬天這些魚很難將養(yǎng),顧瑛為此很是費了一番心思。此時正巧一道紅影從水中躍起,帶起一片清澈的漣漪,水面一層接一層的暈染開來。 顧朝山在心中快速合計利弊,覺得王爺?shù)姆至勘仁汤蛇€是要重些,最起碼以自家的家底眼下都不能貿(mào)然得罪。那可是皇帝老爺?shù)挠H兒子,想必碾死平頭百姓跟碾死螞蟻一般。此時他只恨像顧衡這樣能干的兒子沒有多生幾個,要不然也不會落到如此進退不得的窘地。 張老太太見他這副神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心中失望更濃。難怪先前衡哥說過,這個當(dāng)?shù)暮苋菀妆焕嫠鶆印O鄬Φ模瑪[在他面前是更大的利益時,他也會毫不遲疑地反水。 這兩年顧衡雖然離開了萊州城,但也拜托馬典史時時留意同茂堂顧家的動靜。畢竟幾個人因為德裕祥鹽場的存在,至今還是一時半會兒切割不斷的合伙關(guān)系。 周侍郎府豢養(yǎng)的清客葉先生雖然行事謹(jǐn)慎,但他自覺這趟差事輕省,說話做事就不免帶出幾分盛氣凌人之勢。所以一口京城口音的人甫一入萊州,就如黑炭堆里滾落了雪花銀,立時被馬典史的手下牢牢盯住了。 這人當(dāng)著顧氏夫妻的面說了什么許諾了什么,不過兩個時辰后就有人原原本本地報到了馬典史的耳邊。 靠了驛站的便利,沒隔多久遠在京中的顧衡也自然知道了顧朝山的打算…… 此時坐在工部虞衡司衙門里的顧衡眼里陰翳一片,一大早就碰見這些污糟糟的人,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顧朝山竟然舍卻祖業(yè)舉家北上,這回兒的血本兒下的可夠大,這是指望自己顧忌官聲會完完全全聽他指派呢! 顧衡自嘲,有些人就是奢望太過,不碰南墻不知回頭——譬如從前的自己。 在那場大夢當(dāng)中,雖然因為鄉(xiāng)試之前那碗加了料的補湯,自己和汪氏反目成仇徹底撕破臉。但是當(dāng)自己在京城扎穩(wěn)腳跟,還是忍不住寫信回去炫耀一二。結(jié)果顧朝山顧徔父子打蛇順棍上,一頓痛哭流涕求到自己松口,很快就趁著這個機會把同茂堂的新店開到了京城。 有小雜役端上熱茶,顧衡看著盞中飄忽不定的倒影,面上的譏諷之意收了收,輕聲自語道:“既然你們記吃不記打,巴巴地地上趕到京城來,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已經(jīng)是年關(guān),工部衙門里的老大人們都已經(jīng)休沐,只留了三瓜兩棗幾個低階官員看守門戶。顧衡不愿意回去面對那些各懷心思的“家人”,干脆就主動申請留下來值守。 另一位主事的老婆正巧要生孩子,家里的事兒一大堆。本來就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偏偏還要按時上下值。這時看見顧衡極暢快地把自己手頭的事全部接過去,心頭頓時感激的不得了。暗忖這位顧大人在部里不結(jié)幫不結(jié)派,人人都道他心性淡漠,不想?yún)s是個面冷心熱的仗義之人。 早晨才晴了一會兒,吃過午飯后外面的天色又陰沉下來。顧衡反正無事,干脆把所有能接觸到的案卷重新清理了一遍。他是個極容易專心的人,不知不覺就看得入迷,竟然全未注意到外面天地的變化。 虞衡司最早是工部下屬負責(zé)山林川澤之官,謂曰:掌山澤者謂之虞,掌川林者謂之衡。下設(shè)都吏、軍器、窯冶、柜、雜五科和軍器案房、軍器算房、窯冶案房、窯冶算房、火房等單位。 自本朝太祖起,虞衡司掌制造、收發(fā)各種官用器物、核銷各地軍費、軍需、軍火開支,主管全國度量衡制及熔煉鑄錢,采辦銅、鉛、硝磺等事。 隸屬虞衡司的機構(gòu)有許多其中負責(zé)收發(fā)氈、革、駝、椿、橛等的為司庫,負責(zé)收發(fā)旗纛帳房的軍需庫,負責(zé)收發(fā)硝磺的硝磺庫,負責(zé)收發(fā)大小槍炮、鉛子的鉛子庫,負責(zé)收儲廢鐵炮子的炮子庫,負責(zé)管理官車以備工程運送料物的官車處。 顧衡負責(zé)的就是官辦的采買處,主管東南各地的銀礦銅礦。這看起來是個肥差,只可惜礦里所有的產(chǎn)出物都是紙上數(shù)據(jù)。他能做的就是在一張張申請核銷的單子上蓋個戳印。 其實任何一件事物鉆研進去后就有無窮樂趣,等到部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院子里的雪已經(jīng)堆砌老高。顧衡抱著厚厚的文檔,忽然“咦”了一聲,這里頭有幾筆帳倒是極有意思…… ※※※※※※※※※※※※※※※※※※※※ 有讀者說本文的情節(jié)展開緩慢,呃,好像是有一點。但是我覺得只有這樣徐徐敘述故事,才能將主角的心路歷程展現(xiàn)完整。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韓墨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shg 第一三五章 秋風(fēng) 眼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顧衡卻老是沒見回轉(zhuǎn)。用了晚飯后, 一張嘴說得口干舌燥的顧朝山左望右望, 就是不見自家兒子的蹤影,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卻只得站起身子告辭。 磨刀胡同顧衡祖孫三人租住的院子實在太小,總共不過六七間房,顧朝山有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讓自己這一大家子人統(tǒng)統(tǒng)擠在里頭。不得已拿了銀錢出來,在不遠的同方客棧包了一層房間。 老兩口的, 顧徔夫妻倆的,珙哥和奶娘的,新生兒和奶娘的, 幾個有頭面的丫頭婆子的,還有長隨小廝的,連吃帶住一氣兒算下來每天竟要三到五兩銀子。 顧朝山心疼得直哆嗦, 在老家同茂堂一天都掙不到這么多錢。京城的物價竟然貴成這樣, 也不知衡哥和老娘當(dāng)初是怎么熬過來的? 只聽說衡哥兒在德裕祥鹽場很是掙了些銀子, 就是不好打聽數(shù)額到底有多少? 那時自己也是憋著一口氣, 總覺得汪氏固然糊涂,導(dǎo)致她做下不可收拾的錯事。但顧衡身為人子也不該將事情鬧得這么大,生生要全萊州城的百姓看笑話。那段時日,自己出門連頭都不敢抬。 更何況喝下?lián)搅舜躅^的毒酒之后, 顧衡連站都站不穩(wěn), 卻撐著心氣非要去應(yīng)試, 不就是因為心頭連氣含恨嗎?但大家都不以為然, 因為彼時根本就沒人認為他考得中舉人…… 顧朝山那會兒也抱有一份僥幸的私心。 心想鄉(xiāng)試會試都是極花費銀子的,多少人考了十年二十年都沒得中,往往把家里耗得精窮。這孩子要是手頭緊的話,自然會回來苦求自己。那時候再請幾個德高望重的族長幫著打幾句圓場,自己也有臺階可下,最起碼父子二人能一笑泯仇重歸于好。 哪里料想得到,這個最不被人看重的小兒子偏生有大運道。 就這么簡簡單單地一撒手,衡哥就像鷹擊長空蛟龍入水一般,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尋不見蹤跡,父子之間終是有了不能打開的心結(jié)。族譜一改,鄉(xiāng)試的捷報也直接送到沙河老宅,根本就沒萊州同茂堂顧氏什么事…… 多少全須全尾飽讀詩書的人都落了榜,顧衡這個病病歪歪的人反倒高中鄉(xiāng)試亞元,讓多少人驚得半夜都睡不著覺。到后來更是人生開掛,得了辛末科會試的三鼎甲…… 汪氏坐在布置簡陋的賃居客房里,滿心滿眼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