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休得胡言,堯兒絕對不會離開我,不會放棄青璃國祚!” 秦琇慌亂地攥緊那人的手喃喃自語,根本聽不進旁人的任何一句話。 而被她握著手的方承堯似乎有所感應,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眸中竟有了點滴神采。 “父皇,母后……”他低聲呼喚。 方宇和秦琇看到他這副模樣,相視一眼,都讀出了彼此的痛苦無奈。 這是……回光返照的跡象。 倘若說之前還能吊著他的性命,此時此刻卻是真的覆水難收了。 方承堯同樣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然而有些話不得不說個明白,他掙扎著撐起身,喘息道:“孩兒不孝,無法長久侍奉在父皇母后身邊,但我中毒之事與四妹無關……”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種混賬話!”秦琇用手帕拭淚,哽咽道,“鐵證如山都擺在眼前,你那四妹清白與否,都要由刑部說了才算!” 她生性驕橫執拗,如今受損的又是唯一的愛子,當然會認了死理不肯變通。 方承堯知道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說服她,于是輕嘆口氣,轉而對方宇說道: “父皇,四妹隱瞞女兒身多年雖然不妥,卻也有難言的苦衷,還望父皇念在她體弱的份上……莫要讓那些粗吏……折辱了她。” 回光返照的時間極短,他強撐著說了這么多話,早已難以為繼,因此特地反復提起方慕慈,心想若是方宇看到了自己的密信,一定會心有所悟。 可為什么那人的眼底只有悲哀,卻沒有任何了然的神色? 難道明長曄并沒有按照自己的請求…… 他頓時焦急起來,瀾蓁古劍的劍主絕非兒戲,四妹又身在天牢,倘若有人暗中加害,只怕兇多吉少。 然而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他還想說些什么,眼前卻不受控制地變得模糊。 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他頹然栽倒在床榻上,鮮血汩汩從七竅之中涌出,掙扎著使勁了渾身解數,才勉強用氣音吐出幾個字: “我……并非……劍主,另有……其人……” “你說什么?”方宇霍然瞪大了眼,對事態的發展始料未及,“古劍劍主究竟是誰?” 但是方承堯已經沒辦法回應他的問話了,毒咒已經徹底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沉重地喘出幾口氣,他渾身一震,頭頸倒向一側,就此沒了動靜。 秦琇顫抖著伸出手觸碰他的鼻尖,感覺到方承堯徹底沒了呼吸,立刻從喉頭迸發出凄厲的悲呼,抱緊他的身體失聲痛哭起來。 “我的堯兒……你還如此年輕……為何遭此橫禍……” 她哭得肝腸寸斷,方宇全身僵硬地立在她身后,也覺得胸口壓了巨石一般,沉痛得喘不過氣。 溫文爾雅,君子端方,又是瀾蓁古劍選定的天命之人,他從來就對長子寄予了厚望,沒成想這一趟夜流島之行,竟然讓那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當真是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太子薨逝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九闕宮,整夜宮內燈火通明,悲泣哀呼之聲不絕于耳,而在瑤鳳城北的禪隱寺內,兩名男子正并肩而立,遙遙望著宮闕中明滅的燈影。 “算算時辰,那人的性命也差不多走到盡頭了吧。” 其中一名黑袍男子出聲輕笑,他身量頎長,卻有些異樣的消瘦,顯得肩不勝衣:“假他人之手屠戮自己的親人,不知是怎樣的感受,殿下可否為在下解答一二?” 他偏過頭,戲謔地望著身邊僧侶打扮的男人,笑容玩味。 僧侶的表情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語產生多少變化,甚至面含悲憫,眉目柔和: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如今的結果,都只是當年的罪孽報應罷了。” 他神情一派佛家的慈和,吐露的話語卻刻毒殘忍:“當年皇后暗害母妃,導致她被打入冷宮受盡了折辱,而我也不得不逃到這禪隱寺暫避風頭,才能保全性命。只是用銷骨咒取了方承堯的性命還不夠,我要的是這青璃的江山。” “殿下好氣魄,多年來隱忍蟄伏,如今又靠朝中的那位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咱們只需靜觀其變,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真是算無遺策。” 黑袍男子有意稱贊,僧侶卻淡淡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吹捧: “玄胤太子也是聰明人,你我之間不必用這些虛偽客套的說辭,只消精誠合作各取所需即可,日后絕對少不了諸般好處。” “對了,根據那位丹陽質子的消息,古劍劍主正是我那女扮男裝的四妹,對嗎?” “正是。”黑袍男子毫不遲疑地應下,心中卻暗暗冷笑。 他的抱負遠不止此,青璃充其量只是一塊踏板,心中所圖乃是這整座瓊州大陸。可憐青璃皇族各懷鬼胎,自以為穩坐著天下霸主的位置,卻想不到早已被他人釜底抽薪。 不過坐享其成的感覺當然比自己動手舒坦的多,他也樂得做一名看客,觀賞這一出兄弟鬩墻、自相殘殺的好戲。 畢竟,人生苦短,總要多些趣味才好。 這番想法僧侶自然不知曉,他擰眉思索了片刻,叮囑道: “據說這丹陽質子與方承堯素來交好,此番利用他事前在方承堯身上種下藥引,也沒有將咒術的后果告訴他,只怕他心中難免會有芥蒂。” “殿下的意思在下自然清楚,日后咱們的大計需要倚仗明質子的部分已然不多,我會多留意他的動向,若有異心定會提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