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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師弟突然回來告訴自己,他破戒了,而且還是色戒,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閉口不言,什么都不說就入了思過塔。 弘遠這些天日日來思過塔觀望,終究看不出任何端倪,如往日一樣無功而返。 靜室里的弘明一直閉著眼,他當然知道弘遠師兄在關注著自己,可他……沒什么可說的,錯了就是錯了,而且,除了破戒一事,連日來他愈發覺得,自己的功力在流失,柳州城時只是初見端倪,這幾日卻愈發嚴重,無法控制。 與功力流失同來的,還有時不時出現的惡心感,這一切種種皆表明,他的身體確實出了問題…… 弘明抬眸凝視身前的莊嚴佛像,良久,才重新閉了眼。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或許,他確實陷入了執念。 于是在第二日弘遠再來時,弘明出言叫住了他。 弘遠以為弘明終于想通了,進門等著他坦誠相告,卻不想他只伸出了左手腕,便不再言語。 弘遠意會,出三指搭在弘明腕間,這一搭,便惹出了后來的是是非非。 “師弟,究竟發生了何事?”弘遠感受著指間傳來的輕微觸感,越發覺得不對勁,眉頭皺得死緊。 弘明只道:“近日發覺功力流失,再怎么勤練也于事無補。” 弘遠的指頭依舊搭在弘明腕上,好似不愿相信自己親自把脈得出的結果,但事實終究勝于雄辯,他的聲音變得艱澀:“你此前說自己犯了色戒,那對象……對象不是女子吧,師弟你……你是否被人……” 說到后來,弘遠幾乎說不下去,千言萬語化為一記沉沉的嘆息,將三指收回,轉身頹然坐在盤腿而坐的弘明身邊。 弘明沒有答話,可這種沉默的態度,恰恰證實了弘遠的推測。 弘遠單手扶額,終是嘆息著講出了一個度厄寺的辛秘,這個辛秘已在寺里歷任住持口中流傳了上百年,旁人卻一個字也不知道,哪怕佛子也是如此。 “你可知你所修煉的《混沌圣典》,為何以混沌為名?” 弘明搖頭。 弘遠也不指望他能答上來,望著佛像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數百年塵埃,口中繼續道:“沒有人知道《混沌圣典》出自何處,只知圣典自現世以來,寺中多少驚才絕艷的先輩修煉過,卻從未有人真正修至大成,從來沒有。師弟,你悟性高絕,天縱奇才,能在區區二十多年的時間里,將圣典修至大成,是我度厄寺和當今武林之大幸,卻也是……你之不幸。” 說到這里,弘遠側首看了看弘明面色,平靜一如往昔,他將目光轉回佛像,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你不知道,初得《混沌圣典》時,首頁曾有一句話:功至大成,練就混沌之體,泯滅性別。祖師以為此句有傷人倫,故將之抹去,只在歷任主持之間口耳相傳。或許,這本秘籍落到我度厄寺手中,也是天意,只有佛家嚴苛戒律,戒情戒色,才能杜絕功成后的不幸。” “先輩們始終無法將圣典修至大成,這件辛秘便一直未曾透露。師弟你素來言行端正,持戒守律,從不逾矩,為兄對你最是放心,況且,以你的身手,誰又能強迫你去?故未曾將這件事情告知于你,哪知……唉……” 面對弘遠的講述和悔恨,弘明整個人依舊平靜。 靜室里沉默了一炷香后,才聽弘明道:“泯滅性別,可是意同再造?” 弘遠點頭:“正是。” 弘明眸光呆滯片刻,喃喃自語:“既是如此,那便不足為奇了。” 弘遠見他面不改色,沉穩依舊,心下猛地有些不詳之感,他咬咬牙道:“此事為兄也有責任,師弟同意的話,為兄便助你去了他,只當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一個德高望重的主持高僧,下決心去做這等有損陰德之事,已是棄了自己的一世修行。 弘明并沒有立刻回應,只道:“師兄先回吧,讓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事已至此,弘遠也沒有法子,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終于起身離去,只留下一句:“為兄明日再來,希望那時,師弟已經有了決定。” 對于弘明來說,是去是留的決定其實并不難下,只是這件事情,終究太過驚世駭俗,便是他,也得花時間去接受現實。 多少年沒有過這感覺了…… 弘明下意識地望向捻指端坐的素凈銅制佛像,眸光虔誠,一如往昔,佛心端正,從未改變。 “佛,我本該如此的,不是么……”幽幽低語回蕩在靜室,卻無端地動人心魄,仿若梵音入世。 第二日,當弘遠重新來到思過塔靜室時,見到的還是那個從容而沉靜的弘明,他深嘆一口氣,緩步走到弘明面前:“一夜靜思,師弟心中,可有了決定?” 弘明抬頭,定定地望著弘遠,良久才道:“我佛慈悲,度一切有緣人;眾生平等,憐萬物生死劫。師兄,上天有好生之德,緣起緣滅皆是佛,該來的,躲不了。” 這一刻,弘遠似乎瞬間老了十歲:“師弟,你身為佛子,受世人敬仰,圣地聲譽與武林安危皆系于你一身,你若出事,這世間就真的要變天了,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弘明垂首,卻仍道:“佛從未教過我殺生。” 第70章 世界四 面對弘明的決定, 弘遠也無可奈何,沉默良久, 頹然道:“既如此, 佛門清凈之地,恐怕再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