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鴻志頭也不抬，波瀾不驚，似乎絲毫不意外，直到許楠走到他對面坐下，這才抬眼去看她，兩個人靜靜又冷冷地對視，也不開口說話。

    或許是父女相處氣氛太緊張，許鴻志到底是父親，不由得向女兒妥協片刻，盡量緩和語氣，低沉的聲音中，含有一抹明顯的指責:“楠楠，沒禮貌，你該先叫我。”

    許楠冷靜道:“在我心目中，您一直都是公私分明的人。”

    “我現在也是。”許鴻志沉臉。

    “在您做這些事之前，就沒有考慮，做得過不過不分么？”

    質問的語氣，令許鴻志不悅，重重叩桌面:“你這是來跟我算賬？”

    “不敢。”許楠擰眉。

    剛剛被姑侄氣完，女兒也要來氣他，許鴻志怒氣難忍:“你還有什么不敢，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連爸爸的話也不聽，也敢違逆了是么！”

    “我只希望您收手，請您尊重我，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許楠眸光冷凝，直視許鴻志銳利的雙眼。

    “你這是誤入歧途！”

    “即使是誤入歧途，任何后果，我會用我的人生負責。”

    “你……”許鴻志咬牙。

    “爸，您不同意我跟她在一起，沒關系，我也不奢求你能同意，只請您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許楠凝視許鴻志，卻見許鴻志眼角皺紋橫生，濃密的黑發已褪成白發，顯出歲月的滄桑感，心倏地軟了幾分。

    許楠低垂眼眸，不去看許鴻志橫眉怒目的樣子，眸光落在腿部的右手指間，眼波輕輕流轉著，低語道:“我不是故意要氣您，您別生氣。”

    難得女兒軟和態度，許鴻志喘了幾口粗氣，心思極快轉動，語重心長地問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不顧父母的感受了么？”

    看到女兒擰緊眉心，面容神情有些細微的變化，許鴻志又道:“先不說別人，就說你母親，她知道你喜歡女人，還跟女人在一起，她會同意么，她不難過，她不傷心么？”

    以妻子為理由，企圖攻破女兒的心理防線，那許鴻志失算了，只見許楠笑得眉眼柔和，低語道“我媽比您更通情達理，她會理解我。”

    許鴻志緘口無言。

    許楠也靜靜地坐著，放在腿部的右手，中指屈起，大拇指腹摩挲指間的戒指，光滑細潤的手感，令許楠眉眼彎出一抹極輕的弧度。

    靜默幾分鐘，許鴻志依舊不死心，當然沒這么容易松嘴，苦口婆心地勸道:“楠楠，回歸正常吧，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她能給你什么，不能結婚，沒有孩子，你老了怎么辦？”

    許楠冷靜地答道:“結婚可以去國外，沒有孩子，也無所謂，非要孩子，現在也可以試管嬰兒。”

    兩個女人在一起，大多數父母下意識的反應，許鴻志也不例外，又被女兒這番話給氣到，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道:“我不同意！”

    “我不是在征求您的同意。”

    許鴻志氣到怒拍桌子:“你們認識才多久，感情能有多深厚，說不定只是一時的興趣，等你興趣沒了，你還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

    “很抱歉，我不認為我現在的生活是不正常的。”許楠神態鎮靜。

    “那是你認為！”

    “我認為正常，那就是正常。”

    “狂妄。”許鴻志極力壓下心底被激起的憤怒，冷眼看著女兒，“我是你父親，我會害你么？”

    “爸，不要再以為我好的理由，而一次次幫我做出人生選擇，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主見。”許楠為這種道德綁架感到無奈。

    “兩個女人在一起，你以為過家家這么簡單，那些流言蜚語一旦傳開來，對你的名譽，會造成什么后果，你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死心么！”

    “我會處理好，不會對XM造成任何的影響。”

    許鴻志陰沉臉:“不管你怎么說，我不接受。”

    許楠到底也是個倔脾氣，心頭揮之不去的燥意，令她口不擇言，冷聲道:“如果您只是想要一個被你控制人生的孩子，在不傷害我媽的前提下，我不介意，您再生一個。”

    “你……”許鴻志拍桌而起。

    實在被許楠激怒急了，許鴻志雙目凌厲，額角的青筋迸起，指著許楠的手指微微顫抖，驟然揚起巴掌，當看到女兒臉上固執的神情，巴掌僵滯在半空，卻又舍不得下手。

    在S市被許鴻志要挾，許楠之所以不抵抗，那是因為林笙還在Z市等她回去，心有顧忌，現在林笙要回S市，許楠也不需要顧忌什么。

    而剛緩和下來的氣氛，隨著父女倆的唇槍舌戰，僅僅是三言兩語，瞬間又被激到一個緊張的極致點。

    老董事長以及總經理，兩個人都不是這么好招惹，這父女倆吵架，也不是一次兩次，兩個助理只是面面相覷，很識趣的只看不說。

    父女倆僵持很久，兩個助理聽到許楠清冷的聲音:“陳助理，我最近很忙，歐大的任總，你們招待。”

    陳助理看了看許鴻志，見他收回手，陰沉著臉并不開口說話，擦著額頭的冷汗，應道:“好的，許總。”

    話已經到這個僵硬地步，也就沒什么好說，許楠站起身:“爸，我還有事，先走了，您回去小心點。”

    許鴻志置若罔聞，眉眼含怒，別過臉不去看她，眼角余光卻一直注意著女兒，看到女兒轉身離去，這才轉頭來，目送女兒走到樓梯間，望著那頗有些凌絕的背影。

    再怎么樣也是父親，許鴻志忍不住，開口喊道:“別生氣鬧脾氣就不回家，你媽天天在家念叨著你。”

    許楠腳步倏地滯住，指尖微顫，輕輕應道:“我現在就回家。”

    直到女兒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樓梯間，許鴻志這才收回視線，很是無奈地嘆了嘆，又皺起眉頭，臉色不陰不陽，雙手不由得輕叩著桌面。

    他實在是后悔，前幾個月Z市的XS公司總經理辭職，董事會還沒任命新總經理，楠楠提出要去XS公司。

    當時，父女倆關系僵硬，為了緩和彼此的關系，他也沒多想，就隨楠楠任性而去，誰知道這才來Z市幾個月，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女兒喜歡女人。

    任由哪個父親，聽了也難免會生氣發火。

    這完全是背離社會的主流，先不說外面有多少的流言蜚語，也不論許家的顏面，女兒是親生女兒，他又怎么忍心看她走上這條不歸路。

    趁陷得不深，長痛不如短痛，不是更好么？

    萬一只是興趣以及好感，光明正大之后，該怎么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