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吃完這頓飯，從今以后，她們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

    林夙的胃口并不大，簡單吃了點，而后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拭唇角，出聲提醒她:“彤彤，喝酒傷身。”

    “不用你管。”葉彤嗆她一句。

    林夙掃了眼，只剩一半紅酒的酒瓶，目光落在葉彤潮紅的面容，聲音平靜:“如果喝酒是為了跟我賭氣，是在懲罰你自己，還是在懲罰我？”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葉彤語氣嘲諷，冷冷一笑。

    “彤彤，你誤會我的意思，我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讓你別喝。”

    話音稍稍頓了一下，林夙淡笑著搖頭道:“是因為我年紀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樣，陪你不醉不歸。”

    “年紀大了？”葉彤怔愣住，抬眼去仔細打量林夙，卻見她眼角光滑，似乎并沒有什么歲月的痕跡。

    林夙淡淡笑道:“我今年三十五歲，已經不年輕了。”

    聽到林夙的“三十五歲”，葉彤眼神縹緲，恍惚了一下心神。

    想起第一次遇見林夙那年，林夙剛滿三十歲，與現在的她相比，也沒什么不同，容貌依舊，渾身流淌的氣質，隨著歲月的沉淀，越發絕塵。

    葉彤垂下眼眸，捏著酒杯的手指節青白，低語問道:“三十五歲？”

    林夙含笑點頭:“是啊，三十五歲，我跟你是不能比了，你今年才二十七，正是大好青春時光。”

    “你到底想說什么。”葉彤蹙眉抬起頭，直直望進林夙深邃的眼底，依林夙隱忍非常的性子，她說的這番話，絕對不僅僅是表面的意思。

    “彤彤。”林夙輕輕笑了，“其實能在這里遇見你，我很開心。”

    葉彤顫了一下身子，神色頗為復雜，哽了哽發澀的喉嚨，沒有出聲回應她，只抬手將杯中的酒喝了個干凈，喝完又繼續往酒杯里倒。

    林夙沒有再阻止葉彤，靜靜地看著她，輕聲細語:“彤彤，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只要知道你現在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不知道我的出現，會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如果給你帶來困擾，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太沖動。”

    林夙淡淡笑著，笑不及眼底，緩緩又紅潤眼眶:“彤彤，你不要恨我，就讓我任性一次，就這一次，以后我真的不會再出現你的面前。”

    “夠了，我求求你，別再說了！”葉彤憤怒的聲音，卻又含著極近的哀求，胸口起伏而喘息未定。

    一字一句，仿佛是一刀刀生割葉彤的心，愈合的傷疤再次被掀開，猙獰丑陋，鮮血淋漓，卻又痛不欲生。

    到底是相處三年的人，她又怎么會不明白林夙的意思。

    本就不穩的情緒，此時徹底崩潰，葉彤伏在桌面，將臉深深埋進雙臂，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卻死死咬住唇，不讓痛哭出聲，更不允許在林夙面前，如此狼狽不堪。

    “彤彤。”林夙欲言又止，抿緊了唇角，看著葉彤顫動的肩膀，緩緩伸出去的手，指尖滯住，僵在半空。

    葉彤咬緊牙關，現在還不是崩潰的時候，幾個深呼吸間，在林夙看不到的雙臂下，匆匆抹掉眼淚。

    清亮柔和的燈光里，葉彤抬起頭來，滿臉的淚痕，眉眼卻又笑得溫柔，嘶啞的聲音，含有一抹柔情。

    “林夙，什么都別說了，當初我不辭而別，也來不及跟你說什么，今晚陪我醉一場，就算是道別過去。”

    林夙怔了一下，低語道:“不辭而別，醉一場，道別過去。”

    仿佛墜落萬丈深淵的絕望，以及渾身似被抽去力氣的窒息感，這種刻苦銘心的痛楚，熟悉地浮現起來。

    兩年前，葉彤的突然離去，悄無聲息，林夙下班回家，偌大的房子，已經空空蕩蕩，再沒有她的氣息。

    林夙抬起眸，怔怔望著葉彤，見她又開始喝上酒，聲音沉了些:“彤彤，我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宜喝醉。”

    “你是不是又要提醒我，你已經三十五歲，我二十七歲，我們之間有相差八歲的代溝。”葉彤冷笑道。

    “我還要開車，就不喝酒了。”林夙嘆了嘆氣，頗為無奈。

    葉彤也不管林夙喝不喝，即使知道林夙當年的苦衷，知道她為了保護她才這么對她，可林夙不主動開口跟她解釋，她也沒有勇氣質問她。

    兩個人都不說話，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氣氛凝結。

    林夙背脊挺直，目光落在葉彤臉上那一抹苦澀的笑容，眼底溢出的疼惜更甚，卻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杯接一杯，最后把整瓶的紅酒灌入腹中。

    之所以不阻止葉彤，那是因為林夙心里明白，葉彤內心堅強，而此時崩潰的情緒，卻急需一個發泄口。

    葉彤仰頭喝完最后一杯酒，似乎并沒有醉意，眸光清明，面色異常冷靜，只站起身來，聲音清冷落下話:“道別酒也喝完了，我們再見。”

    不再多看林夙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幾步，獨特的淡香緊隨而至，手腕再次被林夙攥住，淡淡的聲音傳來:“我送你回家。”

    “謝謝，不需要。”葉彤神色堅定，將那只纖柔的手一點點掰開。

    林夙擰了眉心，收攏被葉彤掰開的手指，不允許她掙扎，將手腕攥緊，聲音重了幾分:“我送你回家。”

    “你到底要我怎么樣，為什么總要來逼我，我都說了我不需要！”

    “彤彤，你喝醉了。”林夙輕聲道，“我擔心你。”

    “不用你擔心，我沒醉。”葉彤怒氣沖沖，掰開林夙的手指。

    林夙并不想強迫葉彤，松開攥在手心的纖細手腕，很快又牽起她的手，輕語道:“彤彤，既然是對過去的告別，就讓我再為你做一件事，不要拒絕我，我送你回家。”

    感覺到葉彤的掙扎滯了一下，林夙淡淡地笑了:“走吧。”

    葉彤咬了咬下唇，沒有再拒絕林夙，任由她牽著自己出了會所。

    而手心傳來的冰涼，連葉彤都沒有察覺，幾乎是下意識，習慣性地握緊了林夙的手，因為在她的潛意識里，林夙的雙手，一年四季都是冰涼透骨，總是捂也捂不熱。

    今天發生的事情，葉彤已經身心疲憊，再加上酒勁像潮水般涌來，只覺頭重腳輕，腳步凌亂而輕浮。

    眼底迷茫起來，朦朧依稀間，她被林夙扶上副駕駛座，一雙纖柔的手出現在眼前，細心地幫她系安全帶。

    鼻尖縈繞獨特又熟悉的淡香，勾起腦海深處的記憶，恍似回到從前，在那雙纖柔的手要離去的時候。

    她猛然拽住:“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