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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怎么會?怎么會?” 上清境的師祖大人、修真界的高嶺之花,活了漫長歲月,從未有過如此震驚失態(tài)的時刻。 柴京彥雙手顫動地拿起自己銀色的發(fā)絲,絲滑如綢緞,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 他竟然對著他的小徒弟情動了…… 不,這是何等的恥辱!何等的罪孽! 若是真的,他無法原諒自己。 柴京彥連忙攬鏡自照。 只見那一頭青絲轉(zhuǎn)眼之間變?yōu)樵鹿馑频你y色,冷冽的墨色長眸如今呈現(xiàn)冰藍色彩,連睫毛都是雪白的,顫動時仿佛一對白翅蝴蝶。 這副模樣粗粗一看,冷、情、透、寒。 可眼尾卻有薄紅,恰似桃花顏色。 不是動情,又是什么呢? 姜勤風聽到鏡子碎裂的噪雜聲,正想睜開眼,卻感受到男子寬大的手掌覆蓋在眉目之間。 “不、不要看。”柴京彥的聲線顫抖。 “為何?” “因為不潔。” 柴京彥慌亂至極,無處躲避,只好施法讓小徒弟昏睡過去。 他居高臨下,床榻上墊著一床雪衾,外絹面寶藍華美,用銀線鑲繡著對龍鳳大串彩枝花紋,內(nèi)絹里充盈煙云似的絲棉,呈現(xiàn)正方形,緞?wù)硗?/br> 姜勤風側(cè)臥其間,被這華美景象襯得無辜又純白,仿佛睡臥在繁花叢林的天真少年,左手壓在身下,右手自然地伸出,墨色長發(fā)披在后背,還有幾縷覆蓋在臉上,光是睡顏,都乖巧寧靜極了。 無知無覺,渾然不曉得他的師父對自己存了怎樣的齷齪心思。 柴京彥心思千回百轉(zhuǎn),好不容易壓下的清/潮又翻然涌動,不可自抑,發(fā)色在這愛恨兩難間變換無常,一會是道心清明的黑,一會是情不自禁的白。 他無奈地吐出一口濁氣,離開冰魄樓,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唯有寒天冰雪,才能凍得住他打通的情竅,才能壓得下他滿心的情/潮。 姜勤風醒來,衣服換了一身,身體輕盈,傷也大好了,只是腹部有些重—— 原來他的肚子上窩了五六只小小的聚靈獸,個個都胖墩墩的,怪不得夢里沉得緊,他治好無奈地把它們抱下去,然后疑惑地四周張望。 他記得的。 是柴京彥給他療傷,在昏睡之前,他似乎看到了……銀白的身影。 那是什么? 唉,不管那是什么了,先找到師父要緊, 姜勤風現(xiàn)在最擔心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什么以命換命啊,什么血契誓約啊,他真的不想連累師父。 在冰魄樓里轉(zhuǎn)了一圈,他都并未看到師父的身影,更是著急了。 “師父!師父!” 他急切地喊道。 柴京彥不會出事了吧? “喵~” 雪團跟在他身后,帶有暗示地叫著。 “你知道嗎?雪團?”姜勤風俯下身問他。 雪團領(lǐng)他走到窗邊,叫喚幾聲。 姜勤風猛地推開窗子,風里夾著雪一擁而上,竟比平常冷上好幾倍。 天地之間,積雪飛白,波瀾壯闊,眼下發(fā)生的竟是仙境之巔最猛烈的一場暴風雪,遮天蔽日,不見光芒。 一定是出事了! 姜勤風干脆脫窗而出,直奔暴風雪最深處。 “師父……師父……” 他雖身負冰靈根,卻在這暴走的大雪中冷得睜不開眼,卻也咬著牙勉強行進,愈發(fā)篤定柴京彥為救他犧牲了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于來到暴風雪的中心。 此時的姜勤風仿佛成了一個小雪人,頭發(fā)里全是霜花,張開嘴都是滿滿的冰碴子,他好久沒體驗過冷的感覺了,竟然瑟瑟發(fā)抖。 但他眼中迅速劃過一絲欣喜! 他找到了! 柴京彥站立在漫天飛雪中,黑色長發(fā)飛搖,身側(cè)衣袍上下翻飛,獵獵作響。 那雙沉黑的眸子比往常更要孤傲清冷,仿佛失去所有作為人類的情緒,成為一尊無情無欲的冰雕。 姜勤風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看他這副樣子,鼻子一酸,心里難受,登時都快要哭了。 “師父、師父,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要小徒弟了嗎?” 小徒弟的聲音夾雜在風雪之中,是那么朦朧模糊,是那么遙遠不切實際。 柴京彥身形微動,轉(zhuǎn)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與姜勤風對視的那一刻。 只一眼。 小徒弟濕漉漉的眼睛,紅通通的鼻尖,跌跌撞撞,依依不饒,踩在雪里,摔了一跤,一腦袋的雪,還是爬起來,逆著風雪,繼續(xù)向自己靠近。 固執(zhí)、倔強、不懂事,只是一場暴風雪而已,竟然難過成這副樣子,柔弱成這副樣子,真是令人、令人—— 他……他…… 姜勤風愣住,伸出右掌心,接住翩翩飛落的一片桃花。 桃花。 轟然一聲,肆虐兇狠的暴風雪剎那靜止,萬籟俱靜,只聽得見植物發(fā)芽的聲音。 咔嚓。 咔嚓。 咔嚓。 你見過冰山崩裂,雪原坍塌,凍湖頃刻融化嗎? 所有的雪、所有的冰都在消失,全部化成溫柔的水啊,去滋潤、去灌溉、去助長那些瘋狂的、綺麗的、旖旎的、不該存在的花,從一枚種子開始,生根、發(fā)芽、抽枝、長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