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喊您回家_分節(jié)閱讀_109
距離上一次的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了將近三年。這三年來天下太平,百姓安樂,而他與昭樂卻是越行越遠。 戰(zhàn)時積下的情誼,到安定時成為了如煙往事,再沒有人去提起。 昭樂不提,他也不提。 “楚王親臨,實是我國之榮。”昭樂翹起嘴角,用謙恭的調(diào)子說著最冠冕堂皇的話。 楚政亦是笑著回應,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無論是誰來看,都會瞧出只是敷衍。 直到宮宴過后,才真正迎來了楚政一直期待著的相聚,他與昭樂的獨處。 房,人也還是當年的人,就連三足的瑞獸香爐里裊裊升起的青煙都一如六年前的那個秋天。 昭樂站在楚政對面,合攏手躬一躬身:“本該是由我前往楚國拜會陛下,奈何我國國勢微弱不似楚國朝中能人甚多,實在是脫不開身。” “是么?”楚政繞過他,坐了下來。“昭樂,我只是來瞧瞧你,你不必跟我說這些虛話。” “我所說的俱是心中所想。”昭樂轉(zhuǎn)過身,扯動唇角,凝眸于他。 楚政苦笑著嘆了口氣:“你便是國中有人,也不會去瞧我,不是么?” 昭樂垂下頭:“若是脫得開身,自然要往楚國去拜會陛下。只是,我身在太子之位,實在脫不開身,倒不如……” “不必再說。”楚政揚起頭,與昭樂對視,目光中的柔情盡去。“我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同你敘舊,不想在此刻還談國事。若是要談論國事,還請殿下修書送往我國,本王同眾臣商議后自然會有定論。” 昭樂咬了咬下唇,惡狠狠地低聲道:“楚政!你究竟要什么時候才還我父王!” 楚政見他這惡狠狠的模樣,竟是喜笑顏開。他抬手去拉昭樂的袖子:“這樣才是我的小昭樂!” “放開!”昭樂皺著眉,猛地一甩手,將袖子從楚政的手里抽了回來。 楚政偏頭去看自己那只什么也沒有抓住的右手,唇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不過他很快便收拾起臉上尷尬的表情,換上了一副笑顏:“是我失禮了。” 昭樂抿緊了唇,表情嚴肅地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無言地將手放到了楚政膝上。 “你不必如此。”楚政握住他的手,從自己的膝上抬起來,心里想著若能多握一會兒那該有多好,手上卻只能將他放開。“此刻只有你我兩人,你不必將我當作楚王,只當是個童年玩伴就好,用不著這樣委屈自己。” 昭樂哼了一聲,仍將手放回去:“這是齊宮,我的手愿意放在哪里,還不是楚王說了算的吧?” “你若真心愿意放在這里,我不單不會攔你,還會覺得十分高興。”楚政低頭去看昭樂放在自己膝上的那只手,骨節(jié)清晰有力,指甲也修剪的十分整齊。這讓他想起了昭樂的腳,他甚至還記得他腳心的弧度。“只是你此刻若是委屈自己,日后想起來定會不快。到那時候,我也一定會為此難過。” “好,那我便不委屈自己了。”昭樂有些生氣,繃著臉將手收了回來。 楚政苦笑:“怎么?被我道破機關(guān)惱羞成怒了?我只是……” “我是氣我自己太拿你當回事了!”昭樂打斷他的話,站到他對面低頭死死地瞪著他。“若不是瞧你信中說的可憐,我絕不會見你!” 楚政從天正十一年的夏天便開始給昭樂寫信,在信中道盡了思念,一次次提及渴望與他一見。其實以楚政現(xiàn)在的實力,若他不問及昭樂的意見便自行前來,昭樂同樣也要以極高的規(guī)格迎接他。 他沒有那樣做,反而是以一種極低的姿態(tài)來請求昭樂給他一個相見的機會。 這讓昭樂很感動。 三年來,楚政每次給他來信時總會說很多很多的話,關(guān)于國家、關(guān)于天下、關(guān)于思念,卻從來不提及天正九年那一戰(zhàn),從來不肯言及楚國給予齊國的幫助與恩情。 當面對強大的楚國和往日的恩情,若楚政挾恩自重,那么昭樂唯一的選擇只有順從。 然而楚政不會選擇這樣對待昭樂,他無法用恩情和實力來挾制昭樂,這件對別人能夠十分平常便做出來的事,對昭樂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燭火跳動,影子在昭樂的眼中閃爍不定,在兩人久久地凝眸相望中,昭樂說:“我記得你寫給我的每一封信。我也時常會想起四年前你來我營中的時候,你為我洗腳……恐怕這天下能勞楚王陛下給洗腳的,也只有我姜昭樂一人,是不是?”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如同無聲一般。 “不錯!除了你,天下再不會有第二人能有此殊榮!”楚政的笑容里有幾分落寞,包含著月光的溫柔。 ☆、第二章 真心,也是斗爭 (2296字) 昭樂彎下腰,神色認真地將自己的臉貼近楚政的臉,唇在他耳邊緩緩開合:“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在心里。”熱氣呼到了楚政的耳朵上,如同一把密鑰,企圖打開他心中最隱秘的渴望。 “當真?”楚政的眼中充滿不可思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會是昭樂能說出來的話嗎?或者說,這話可是昭樂真心實意想說的嗎?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昭樂給他的答案:“自然是真的,我也并非無情無義之人。” 昭樂同他說這句的時候,楚政刻意地躲開了他的眼睛,眼睛流露出的情感往往比嘴巴里說出來的更加真實。楚政不敢去看昭樂的眼睛,他很怕從昭樂的眼中看出真實,他寧可選擇虛假。——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楚政抬手摟住昭樂的肩膀,將他往自己懷里帶了帶,卻還是不敢將他一把摟進自己懷中,生怕一時魯莽惹惱了他:“能得你今日這句話,楚政便是他日戰(zhàn)死疆場,此生亦可無憾!” “若有朝一日,你戰(zhàn)死疆場,必將是我今生第一大憾事。”昭樂的唇抵在楚政耳邊,語調(diào)認真至極。 這樣的相擁,雖仍有隔閡,對他們來說卻已是再溫暖愜意不過。在這樣動蕩的年代里,這已是難得,又怎好繼續(xù)奢求? 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月已中天,半弦月懸于天際,淥水宮中的梅花踏著月色送來芬芳。昭樂站在書房門口,微笑著與楚政道別,同他定下明日之約:“明日朝堂事畢,定去拜會楚王陛下。” 抬起頭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一直等著書房階下的那個青年,被稱為‘戰(zhàn)場之花’的項梁。不經(jīng)意霎時變成了刻意,他上下打量著階下的項梁,白臉黛眉,長相英俊,倒是襯得起‘戰(zhàn)場之花’的美譽。 楚政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拐角,卻在雪地上留下長長一串腳印,從昭樂身邊一直延伸出去。 昭樂望著這串腳印,用目光追隨楚政的腳步,一步一步,從身邊走到階前,一階階踏下去,走過楚政所走的路。忽然一串腳印變作了兩串,在提醒他,還有一個人跟隨著楚政步伐一同離開齊宮。 他臉上的笑意盡去,繃起臉來吩咐宮人掃盡地上積雪。轉(zhuǎn)過身來卻又笑起來,笑自己。 忽然開始后悔,后悔自己放下了心中的那把刀。他像是在懲罰自己一樣,站在雪中,用寒冷懲罰自己貪戀楚政的溫暖。然而,寒冷無法使他心中的那頭名為‘思念’的野獸停止躁動。 昭樂搖搖頭,妄圖將方才那些微的情絲從體內(nèi)剔除,奈何那一個擁抱便已是永久。 他從未這樣期盼過月落日升。 在寂寂黑夜中,他笑過后,終于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