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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陛下喊您回家_分節閱讀_45

    他抬起手蹭了蹭額頭上的汗,心思還是飄到了城外趙軍的身上,趙靈宮究竟在等什么,又想干什么?他始終琢磨不透,就像他常常說起的一樣,趙靈宮是個難懂的人。無事時常會去揣測趙靈宮的想法,然而每次他以為他想對了,卻又很快會被自己推翻,認為想的是不對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的臉上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時,他才明白,今日所思所想,不過是當局者迷而已。

    公主的寢宮與昭樂的寢宮格局相似,只多了些花草鳥雀。

    一進門便看見昭樂和夷光公主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他過去行了個禮后,覺得有些拘謹,他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卻并未娶妻,平日里與女子幾無接觸,此刻乍見公主,實在有些不知所措。

    夷光公主見魏慈明行動拘束,偏過頭掩唇一笑:“我常聽人說才子風流,沒想到魏大人名動天下卻如此……”說到此處突然掩住了嘴,想說什么不言而喻。妙目流轉,望向魏慈明:“大人既是昭樂之師,今日我也腆著臉喊您一聲師傅,還請師傅指教,是師傅您與眾不同,還是才子風流這話只是訛傳?”

    魏慈明臉上流露出少見的窘迫,微低著頭:“公主殿下說笑了。”

    昭樂看到魏慈明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將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jiejie莫要同師傅玩笑,師傅您坐下說。”

    魏慈明依言入座,挺直的背脊透露出他的緊張。夷光公主偶爾瞥過來的帶笑的目光,都是讓他覺得緊張不已。

    “魏師傅,方才是我失禮了,您莫要見怪。”夷光笑著用胳膊肘撐在石桌上,大眼睛直盯著魏慈明,心里想著這男人實在好看。“昭樂剛在我這里,聽說您來了便要走,是我硬攔下來的,您也知道我不日便要嫁往吳國。這一路上還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故而特意請您過來提點幾句。”

    聽著夷光的話,昭樂回到三天前,那時候他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而來,他仍記得很清楚,但他從不為自己算計到長姐頭上而感到羞愧。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如此順利,當他把和吳國和親之事告訴長姐后,長姐的回答令他改變了對長姐的看法,也增加了對這個亂世的恨意。

    長姐如此答他:“若只是這件事,你又何必吞吞吐吐?我身為王室女兒,你將我嫁給吳王也好周王也罷,是早已注定了的命運。為我齊國未來帶來好處,讓我齊國百姓幸福安康,本就是我等身為王室之人分內之事。說起來我還要謝你是將我嫁往吳國,好歹那吳王也是個正當年的,總好過嫁往晉國或梁國。若讓我去對付老頭子,我可當真是不大愿意了。”說著便又笑了起來,笑意深達眼底,絕不是偽裝。

    “可我總覺得委屈了jiejie,那吳王已娶了王后……”

    “那又如何?你難道信不過jiejie?你既將我嫁過去,我自然不會辜負你的用意。”

    昭樂噙著笑想著三天前的jiejie,無心去聽此刻身邊兩人的對話。而魏慈明面對夷光公主的問話,露出了一貫的沉靜表情:“慈明曾聽華夫人說起過,當日密夫人初到齊宮之時,并不受陛下喜愛,密夫人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梅花只是靜靜地綻放,并未召喚任何,當若梅花,行自己當行之事,為自己當為之事,余下的,便是天意了。公主只需謹記密夫人這句話,理應就夠了。”

    夷光公主笑笑:“師傅您說的輕巧,那吳王想來不似父王那般好相與呀!”

    魏慈明略一沉吟,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倘若公主不愿像梅花一樣靜靜開放,便學丁香那般散出芳香,自是能留住吳王的心。只是公主切記,莫要招搖,倘若在后宮之中展出牡丹之態,必招來禍患。”

    夷光歪著頭想了想,認為魏慈明說的很有用,便扭過頭來沖著他綻出了一個很大方溫柔的笑容。

    魏慈明見她露出笑容,也是長出一口氣,心說當年虧了沒讓我教這公主,對她說話可真是累死了,還得如此斟酌詞語,若是對昭樂可不用這么復雜。

    “師傅吃塊點心吧!”夷光公主左手拿著絲帕捏著袖子,右手拿起一塊點心遞給魏慈明,嬌滴滴地說道:“嘗嘗我這點心,雖是甜了些卻不膩,是很好吃的。”說著偏過頭一臉惆悵:“這深宮中的女人過的都是苦日子,要吃些甜的來彌補心中的苦。”

    昭樂見她這樣子是見慣了,自斟自飲毫不在意。

    魏慈明卻是第一次見,剛吃進嘴里的點心差點兒噎著,再一次認定女人實在可怕。

    見魏慈明差點兒噎著,通紅著一張臉,夷光笑道:“師傅瞧我做這樣子給吳王看可好呀?”

    魏慈明捏著點心很認真的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含含糊糊地點頭,盼著昭樂開口,快些離開此地。

    ☆、第十一章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2654字)

    從夷光公主寢宮出來后,魏慈明對女人仍是心有余悸。

    昭樂回頭看到他的窘樣,咧嘴一樂:“jiejie這是嚇著師傅了。”

    “為師此刻十分慶幸,當年教導的是你,而非公主殿下。”魏慈明半垂著頭,只能看到他紅紅的耳朵。

    這是他第一次露出窘迫的樣子,昭樂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卻在對上魏慈明眼睛的那一刻斂住了笑意,低聲道:“師傅隨我來。”

    仍是那桌子,擺過戰報、放過地圖,他與師傅在桌邊一次次談及天下、論及社稷,而今,桌上沒有了戰報、沒有了地圖,就連往日放在桌上的香爐都拿去了。素凈的桌面上只有兩張潔白的絹帛。

    左面的字跡娟秀,右面的字跡剛勁。

    他將兩張絹帛往前推了推:“師傅請看。”

    他死死盯住魏慈明的手,想要看看他會先拿起哪一張,是左面的,還是右面的。

    當魏慈明微蹙著眉拿起左面的那張絹帛時,昭樂松了一口氣,他很怕師傅會直接拿起右面的那一封。

    他有著存活于世間本該有的敏感,也許曾經他看不出來,而今他似乎能夠猜出些什么,只是這些東西在他心里像是躲在云朵煙霧之后,飄飄渺渺,但卻始終真實的存在著,不容他質疑與否定。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師傅,將左面的絹帛看完,又拿起右面的絹帛,面無表情地看完,就連眼中都沒有一絲波動。

    “師傅以為如何?”昭樂不會知道他此刻的目光是多么的咄咄逼人。

    魏慈明抬起頭面對他的目光時,扯出了一絲笑容,并不被他的目光所左右:“殿下以為如何?”

    “我認為梁國之盟可結,趙國之事不可應。”

    “為師反而覺得是梁國之盟不可結,趙國之事可應。”

    昭樂低聲問道:“師傅難道就這么想到趙國去?”

    “不是為師想,而是趙王想。”魏慈明垂下眼簾去看手中的佛珠,他感受到了昭樂對他的懷疑。他沒想過昭樂有朝一日會懷疑他,他的心在昭樂質疑的口氣中揪緊了。“倘若他同殿下開口想必是有十分的把握,殿下就算拒絕,又能如何?他能以戰事失敗請我前去指導為名讓我離開齊國,就能派人來殺了我。”

    昭樂瞇起眼睛,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在魏慈明臉上打轉,企圖尋找他情緒的變化。“他會么?趙王……會殺師傅么?”

    魏慈明抿著唇笑了笑,依舊是很平靜的笑容:“趙王已有謀士百人,并不需要我做他的謀士,他同殿下提出要我跟他走,不過是為了少一個人幫您罷了。若我不肯走,那想必也就是死路一條了。”

    “倘若我不許師傅跟他走呢?”昭樂對魏慈明的懷疑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樣,隨著魏慈明的話在他心里瘋長。

    魏慈明笑道:“殿下若不許,他便不要我跟他走了么?若當真能如此,自然再好不過。”

    伴著這句話,本來氣勢洶洶的昭樂瞬間撤下了氣勢,垂著肩膀坐在那里。

    師傅說的對,他就是賭這一口氣又能怎么樣?

    不讓師傅走,可能么?趙靈宮怎么會同意?

    也許那時候齊都外的大軍就會攻進來,為了堵這一口氣、為了他的懷疑,賠上齊都的百姓,真的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