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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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舜蒼白了臉色,聲音有些發顫:“不……白大哥,我不去函州。” 白凡皺了眉頭:“函州不好,那晉州呢,離建墨也近……” “我哪也不去,”曲舜用力搖了搖頭,“我在這里很好。” “為什麼?”白凡壓低聲音道,“別處,不會再有人像將軍那樣……” “不會有人像將軍,”曲舜握緊了拳頭,“我只想跟著將軍,一輩子好好地做將軍的親兵,哪里也不去。” 白凡顯然是吃驚極了:“可是將軍他……” “白大哥。”曲舜叫了他這一聲,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然而白凡從他的神色已經漸漸明白了,他最終嘆了口氣,低聲道:“好吧,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過了些時日,因為立了些軍功,曲舜被升至執戟長,此後在城西忙著戰後的瑣碎軍務,一直與百里霂沒有見面的機會。 直到這日清晨,他披好皮甲掀開營帳,看見一身黑甲的年輕將軍站在外間空地上,黑色的瞳孔在微亮的陽光中瞇縫起來,向著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將手中牽著一頭火紅色小馬駒的韁繩遞了過來:“走,我們去打獵。” 昭元七年,靈州守軍在寒冬來臨之前舉行了最後一場圍獵,數千匹駿馬席卷了北涼原的東南部草場。夜晚來臨,大片的篝火點亮了這個漆黑的草原,四周嘈雜的喧鬧聲中,曲舜感覺到男人的背脊靠在了自己的背上,隔著衣甲傳來些淡淡的暖意。 那一年塞上的深秋,和將軍意氣風發的眉眼,悄悄地刻進了曲舜記憶的最深處,雋永不滅。 第52章 番外東風寒 昌朔十六年冬,薊州邊郊,無名深山,漫天大雪。 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在這樣大的風雪天里顯得搖搖欲墜,寒氣絲絲縷縷地滲入木料的縫隙里,屋內雖然燃著火,卻也沒有什麼暖意。 坐在桌邊的高大男人向火堆里丟了根木柴,轉回頭打量著床榻上那個單薄的身影:“紫淮,還冷麼?” 瘦弱的琴師縮在一團棉絮里,兩手抱著肩,輕輕搖了搖頭:“不冷的。”他不能視物,所以并不能看見自己的嘴唇和指甲都已被凍得烏紫,隱瞞病痛只是徒勞的事。 百里霂無聲地嘆了口氣,就著火邊搓熱了手掌,很快站起身來到琴師面前,伸手將那不盈一握的腰抱進懷里,手掌捂著他冰冷的面頰:“有沒有暖和一點?” 紫淮缺乏血色的唇上微微綻開點笑意:“很暖和……” “你這幾日氣色又不大好,”百里霂低頭看著他消瘦的面頰,輕聲道,“等雪停了,我再帶你去山下看大夫可好?” 紫淮苦笑著搖頭:“何必費這徒勞的工夫,我這身體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他輕輕將臉貼在百里霂胸膛上,半閉了眼道,“今天精神倒好,一時還不困,將軍陪我說說話好麼?” 百里霂輕輕頷首:“好。” “記得小時候也是下著大雪,那時我還沒得眼疾,父母俱在,家境也算殷實。父親最愛捧著暖爐一面看雪一面說他在外遇見的奇事,母親則抱著我在內室里跟他談笑……”紫淮的瞳孔霧蒙蒙的,呢喃著道,“後來做夢總是夢到那時的情景。” 百里霂無聲地聽著,心里有些感嘆,過了許久才道:“說來你很少提到兒時的事,我只知道你本是靈州人士,後來又怎麼落到北涼,被弘吉部收留了呢?” 紫淮沈默了片刻:“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當時北涼人打進了霍郡,家人都死了……我被一群北涼人擄走,扔在大車里,和一群不認識的孩子關在里面顛簸了幾天幾夜,後來生了一場大病,眼睛就看不見了。” 他的話語中并沒有苦痛,平淡如水地敘述著那些悲戚的經歷,百里霂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頂,低聲道:“若是回想起來太苦,就不要說了。” “都是過往的事了,說說又有何妨,”紫淮輕聲道,繼續說了下去,“起先他們是不愿要瞎子的,大約是想找個時間把我們這些病弱的孩子一起殺了,我那時卻并不知道。有一晚想家想得睡不著,偷偷跑出帳篷去,聽見一陣琴聲,就循著聲音摸了過去,那是從一個散發著香料味道的帳篷里傳出的琴聲,里面有個老者,就是我後來的師傅。他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到這里,又問我想不想學琴,我點了頭,他便教我了。後來就是他帶我去見了哈斯圖雅,沒有人告訴我那就是弘吉部的頭領,我只覺得那女人的聲音好聽極了。” “她從那時便讓你學琴?”百里霂問道。 “不是學琴,”紫淮搖頭,“是學私傳竊取之術,聽說那時有個與弘吉部不睦的大汗王很愛聽琴,她大約是想派我去那做jian細,可惜沒多久那位大汗王就死了。哈斯圖雅很是失望,把我丟在弘吉部西南的小牧場里,讓一個老牧民照顧我。我渾渾噩噩過了兩年,忽然有一天被送到靈州,在城外彈了一曲琴,後來……就見到了將軍。” 回想起舊事,百里霂沈默了許久,才道:“紫淮,你若不曾遇見我,或許如今會幸福一些。” 紫淮輕輕閉上眼睛,嘴唇有些顫抖:“若是不曾遇見將軍,便不會知道喜樂苦痛,又何談‘幸福’二字。”他灰暗的瞳孔里隱約有什麼在閃爍,“我一生里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在靈州將軍府做琴師,每日恬淡安然,偶爾可以與將軍說上兩句話,飲幾杯薄酒,再好不過。往後每每經遇波折困苦,回想起那段日子,心里就會稍稍寬慰一些。” 百里霂想起他遭遇的種種,心中鈍痛不能自持,夜深寒意更甚,肩上的舊傷也蠢蠢欲動起來,從骨髓里痛得鉆心。攬著紫淮的那只右臂漸漸失了力氣,緩緩垂了下去,他忍著傷痛重新替紫淮裹緊了被褥,額上漸漸泌出冷汗來。 雖然已努力掩飾,但紫淮卻是十分敏銳,抬起頭道:“將軍的傷又疼了?” “不妨事,”百里霂低聲道,“這舊傷向來如此,過片刻就好。” 紫淮抬起胳膊費力地夠上百里霂的肩膀,在那處輕輕按揉著,又低低問道:“不知將軍這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又是什麼時候呢?” 百里霂被這句話問住了,凝神思慮了許久都沒有答話。 “是在宮中做禁軍的時候麼?”紫淮輕聲道,“那時將軍與先帝都是年少,想必最是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 百里霂苦笑一聲:“我少年時卻并不像你想得那般如意,伴在他身邊雖好,卻是終日謹慎小心,不敢暴露半點心思。憋悶久了,就不免惹出些別的事來,有次搶了大都護家的戲子,大都護本要來找我問罪,被他攔下了,轉頭卻是在宮宴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擠兌我,說是真搶個絕世佳人也就罷了,搶個戲子回去做什麼,莫非你竟是好男色的?”他說到這,大約是想起當時的苦悶,垂了眼瞼,“我心里一熱,大聲向他道,我百里霂便是喜歡男人又如何。他一聽,登時在大殿上笑得快暈了過去,被崇帝爺好生訓斥了幾句,我回去也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從此之後,卻是真正放開了胡混,在建墨整日浪蕩,那時的名聲真是糟糕極了,直到後來被調到靈州從軍,才開始做些正經事。” 紫淮一直安靜地聽著,男人的聲音在這暗夜里略有些嘶啞,外間的雪撲簌簌地落著,帶著無邊無際的寒冷,然而貼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就好像什麼苦寒病痛都能忘卻了似的。紫淮知道百里霂被勾起了往昔的回憶,那些無上的榮光,那片浸滿同袍血rou的戰場,那些忠心追隨他直到死去的部下……還有他愛過的人…… “將軍想念曲將軍麼?”紫淮有些突兀地問道,他知道那是百里霂心口最深的一道傷,在這長談里卻是無可避免地會被碰觸,果然,抱著自己的那只手臂猛地僵硬了。 “曲舜……”百里霂喃喃念出了那個青年的名字,目光靜靜定在了一處,過了半晌才嘆出一口氣,眉心顯出一道痛苦的紋路,低聲道,“怎麼會不想呢。” 紫淮垂下眼睛,繼續問道:“那麼蘇軍師和岳小公爺……將軍想他們麼?” 百里霂神色一頓,低頭看向面色蒼白的琴師:“紫淮,你為何突然這樣問?” 紫淮輕而無聲地笑了:“我只是想起當年,蘇軍師剛調入軍中,還是個小文書,聰明卻又有些冒失,沒想到後來卻變得那樣機智沈穩。好像是同一年,岳小公爺被遣到靈州,在將軍手上吃過不少苦頭,我雖然目盲,也偶爾聽聞過他在背後偷偷咒罵你,沒料到後來卻對將軍傾心一片,再難收回。” “呵,”百里霂也想起了岳寧在靈州的那些倒霉事,不由得輕聲笑了出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那個囂張樣子,還以為我是將軍府的孌寵,說了一堆讓人捧腹的話,後來被押到軍營里整得哭哭啼啼的,轉眼又不老實,想偷跑出城,卻險些丟了小命。我那時心里好笑,怎麼有人這麼笨偏又這麼倒霉。” 他正說著話,不知不覺琴師細瘦的指尖撫到了他的臉上,從眼角往下,摸索到唇上,然後輕聲嘆道:“將軍只有在說到岳小公爺的時候,才會笑得這麼開心。” 百里霂一怔,恍惚覺察到了紫淮話里的深意,他輕輕捉住紫淮的手,低聲道:“很晚了,你該睡了。” “不,”紫淮忽然抬起頭,“我……我還有話要說。” 百里霂安撫似的拍了拍他:“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遲。” 紫淮卻搖了搖頭,話語里掩不住的澀意:“將軍,我這些時日常常疲乏沒有知覺,恐怕哪一天睡去就再也不會醒來,有些話想在今日一并同將軍說了,免得日後抱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