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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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身戎裝,黑色的纓穗灑在青黑的盔上,額鐵下是銳利的眸子,他喝停了馬,手扶在腰間的劍柄上:“曲舜,乞顏的那些人馬被安置在了何處?” 曲舜在馬上行了軍禮:“啟稟將軍,乞顏大汗的親隨騎兵就跟在前方營后,全軍上下已整頓妥當,隨時可以出發(fā)。” 百里霂的臉色隱藏在頭盔的陰影里,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握緊手中的韁繩:“傳我的令……” 他剛說到這,身后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曲舜向他身后看去,露出訝異的神色。這次疾馳而來的,是一名禁軍小卒,他沖到近前,氣喘吁吁地滾下馬,俯身向百里霂道:“將……將軍,有人吩咐小的務必將這封信親手交到將軍手上,他說就在頤籣坊候著將軍。” 曲舜更加吃驚,這上萬軍隊等著將軍發(fā)令拔營的時候,誰竟有膽量傳信支使將軍呢?而百里霂只是草草看了信箋一眼,竟然手臂微震,像是大吃一驚的樣子。 “將軍?” 百里霂抬起頭,眼中是滿滿的震驚之色,他略一沉吟,向曲舜道:“眼下有件大變故,你即刻帶兵啟程,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再去與你們會合。” 曲舜雖然滿腹疑問,卻也只是低頭領命,沒有多說。 就在他將要撥轉馬頭時,百里霂又叫住了他:“等乞顏回北涼之后,靈州城內的軍防瑣事一概不準懈怠,甚至要比訂盟之前更加謹慎才是。” “末將領命!”曲舜沉聲應道,隨即撥馬命人傳令。 而百里霂則是將那紙書信狠狠地塞進了懷里,調頭向頤籣坊疾馳而去,盔下的面容因為焦急或者憤怒等復雜的情緒,幾乎已經扭曲了。 頤籣坊的湖水在天未大亮時看起來是冷冷的灰白,湖邊立著一人一馬,百里霂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和穿著之后,神色更是難看,他惱火地跳下馬,大步地走上前來。 “甯旭……” “你究竟要做什么!”百里霂怒氣沖沖地打斷他,完全沒了往日對于君臣之禮的顧忌,“信上說的退位又是什么意思!” “甯旭,你聽我說。”昔日的九五之尊換去龍袍,看上去像個富家子弟,他沒有被百里霂的怒氣感染,反而好脾氣地笑了笑。“我知道這件事連你也無法諒解,但是這個皇帝,我是真的不愿再做了。” “你不想做皇帝?”百里霂冷笑了一聲,“你當我不知道么,你不過是要去找那個太監(jiān)!” “我……” “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眼下建墨之亂剛剛平息,朝中群臣惶惶不安。關外北涼雖然締盟,但因為你拒不結親,盟約幾乎成了一張廢紙。而西域諸國蠢蠢欲動,訖訶羅耶國也在去年被你開罪得不輕。此時皇位再有所變動,外族鐵騎、朝中宵小必然會傾巢出動,你是要看著大炎王朝覆滅么!” “甯旭!”皇帝嘴唇顫抖,“我知道你的心大,記掛著家國天下,可是我不同,我心里只有那么一個人,即使不要皇位,我也要把他找回來。” 他說得飽含苦楚,完全沒在意到百里霂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像話了,只聽一聲冷笑:“我心里裝著家國天下?皇上,你太看得起臣了。” “甯旭,如果沒有你在邊關為將,我也不會放心離開。”皇帝認真地看向百里霂,“我知道,只要你在,大炎的國土一絲一毫也不會被外族所侵占,對不對?” 百里霂咬牙看著他,怒氣幾乎都化為了無奈,良久,才長嘆了一口氣:“你是真的要走?” 皇帝點點頭,退后了一步:“我連夜擬了詔書,今日早朝時就會宣詔,到時候景玚登基,另有八名大臣輔政。” “看來你真的籌備好了,”百里霂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沒有再勸,轉而從袖中取出一方玉石,“這個你收著,也許日后用得著。” 皇帝沒有客套,接過看了,那是一枚私印,刻著百里甯旭四個字,他在印章上輕輕摩挲了一番,低聲道:“多謝你了。” 百里霂見他握著玉印,低垂眼瞼的樣子,也不知哪來的沖動,突然狠狠地抱住他的肩膀,那些隱藏多年的感情像是一瞬間要噴發(fā)而出,捏得皇帝的肩骨咯咯作響,他聲音幾乎顫抖,念出了多年不曾叫過的名諱:“景焄……” 皇帝笑了,也反手抱住他,還用力地在他背上拍了拍:“甯旭,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把我當朋友的。” 那一瞬間,百里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那些幾乎脫口而出的話煙消云散,他慢慢松開了胳膊,勉強露出笑容:“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皇帝在即將離開時,又轉回頭來,最后看向他,“好好替我輔佐景玚。” 此時的建墨城,瑞安宮的大殿上,一陣風垂開虛掩的簾幕,帶來一絲夏末不該有的涼意。黎明的曙光尚未照進這金碧輝煌的殿宇,四周的琉璃燈卻燃得透亮,將站在殿中的幾十名臣子的影子照得十分清晰。 龍座上沒了往昔那個身材高大的皇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瘦弱的少年,他穿著鄭重的深色冕服,眉眼都隱沒在了垂珠的陰影中,只能看清秀氣挺直的鼻梁和緊抿著的薄紅的唇。 司禮的鐘鼓已響過了九聲,按理應當是宣詔的時候了,殿內卻一片死寂,眾人的目光并不是對著王座,而是斜覷著右首一名穿著朱色朝服的身影。 那是瀘晏王景煦,他是個輪廓很深,面色陰郁的男人,原先還是三皇子時很有些臣子支持,幾乎觸碰到王座,可終歸因為并非嫡出而失之交臂,受封于錦州一帶。在這個新帝匆匆受詔登基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xiàn),但他顯然是早有準備,除了當年籠絡的那些大臣外,還有其余數(shù)名手握實權的臣工也早早站到了右側,其形勢不言而喻。 最終打破沉寂的是原先的太子中舍人梁知秋,他走出群臣,向上座俯身下拜:“請圣上宣讀詔書。” 年少的新帝沒有動,事實上在梁知秋話音剛落時,右側就已傳出一個聲音:“慢——” 那是中書令蔣嵩,他原先一直站在瀘晏王的身后,這時才走出來,也向龍座方向行了跪禮:“按照先例,新帝年幼,理應設立輔政親王,還請……” 梁知秋冷笑了一聲,打斷他:“先前蔣大人就以皇上退位突兀為由,貿然將內侍宮人傳召審問,還越矩驗詔。如今又百般阻撓新帝宣詔登基,若是耽誤了吉時,不知蔣大人擔當?shù)闷鹈矗俊?/br> 蔣嵩沒有理他,仍是對著上座,看似恭敬地說道:“臣只知道聽皇命遵祖制。如今陛下尚未及弱冠,身邊若有jian佞小人妄進讒言,恐怕一時不察,誤中jian計也未可知。為求妥當,還請陛下加封瀘晏王為輔政王,以正國祚。” 他剛一說完,右側的眾臣也便跟著下拜,齊道:“懇請陛下冊封瀘晏王輔政。” 新帝的唇抿得更緊,連秀麗的眉峰也微微皺了起來。 這時,一名年紀尚輕的官員走了出來,微微笑道:“若依禮法,陛下理應遵照詔書所示,冊封以吳仁甫老丞相為首的八位輔政大臣,方是正理。” 說話的正是現(xiàn)今的太傅韓慕黎,新帝的老師。蔣嵩不愿與他正面沖突,陪笑道:“韓太傅說的是,只是皇上這一去匆忙,單留了一封詔書,想必也有思慮不周之處。且說吳相早已年過花甲,又積勞成疾,百病纏身,今日更是舊疾復發(fā)不能上朝,如何替陛下分憂?”他轉向瀘晏王,恭敬地垂下頭,“王爺正當盛年,當年曾隨崇帝爺平息內亂,現(xiàn)如今將錦州各郡治理得富庶祥和,大炎朝內無可與之比擬,自是比那八名臣工更勝任輔政一職。” 坐在龍座上的少年皇帝忽然站起身,穩(wěn)穩(wěn)地伸出一只手掌,示意群臣噤聲。一旁的司禮內監(jiān)忙道:“陛下有旨——” 所有人都莫名地看向這個半大的孩子,他卻沒有說多余的話,捧起明黃的詔書卷軸,用少年略帶低啞的聲音緩緩念了出來。 詔書并不長,上面的內容許多人也都知道了,但是這樣堂皇地由新帝念出,無異于板上釘釘?shù)刂赋隽诉@次政權變動的結果。 蔣嵩嘴角微一哆嗦,上前了一步,沉聲道:“陛下!” 一直沉默的瀘晏王忽然揚手推開了他,站到殿中,垂頭拱手:“臣原先聽聞建墨城中楊錦櫛一黨欲起兵叛亂,而后又聽說羽林衛(wèi)統(tǒng)領也參與進此事,險些監(jiān)守自盜,禍及宮闈。雖然眼下內亂將息,臣等也不敢馬虎大意,所幸左右衛(wèi)及驍騎大將軍都出自臣門下,有他們守護陛下,臣自然放心許多。”他揚首看了看新帝的面色,繼續(xù)說道,“不過為了陛下龍體安危,臣又調派了一支心腹人馬,守在建墨城內,悉聽差遣。” 在他說完之后,左側群臣臉色愈加難看,蔣嵩則是滿面春風,拂袖下拜:“臣懇請陛下看在瀘晏王一片忠心的份上,加封瀘晏王為輔政王。” 新帝沒有動,連同冠冕上的垂珠都像靜止了一樣,他的手撐在桌上,沒有因為這樣放肆的威脅而惱怒地握攏成拳,只是那么放著。 “臣有事啟奏——”突然,殿外傳來蒼老的聲音,伴隨著粗重的低喘,像是嚴重的肺癆病人,一名頭發(fā)散亂須發(fā)皆白的老人踉踉蹌蹌走進殿來,有人驚呼了一聲:“吳相。” 最重儀表的老臣吳仁甫今日的穿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沒有穿朝服戴朝冠,身上披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灰藍色布衣,發(fā)髻散亂,甚至還夾雜著幾片枯葉。他費力地走到殿中后,便重重地坐到地上,不等眾人詢問便嚎啕大哭,老淚縱橫。 一時間瑞安宮中充斥著老臣凄厲的哭聲,讓四周的臣工都不安地皺起眉來,梁知秋上前一步,扶住了老人:“吳相,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