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云詩詩笑容淡了些:“肖雯的事情,我已經都知道了。” 傅辛夷見云詩詩笑容都淡了,覺得云詩詩很是不容易。她到現在還是沒能搞懂為什么肖雯會選擇對付云詩詩,又為什么會選擇想要殺了她。 云詩詩頓了半響,還是將當年的事稍提了一些。 她微垂下眼,和傅辛夷說了起來:“當年肖雯的性子就很不一般,這么多年來是越來越沒了拘束。那時我和皇后娘娘年紀都還不大,都還只是十來歲的姑娘。” 那時她們都還沒成婚,各自想法觀念有所不同,但還很談得來。 “我和元駒那時很意外相識。說來好笑,那時姑娘家們的心思不是都純粹良善,一人引我刻意往禁殿走,卻讓我認識了元駒。一來二去,我們就看上了眼。可他因為身份緣故,不得不將我推開。” 傅辛夷完全可以想象。 一個在禁殿里的人,幾乎等于是沒有未來的。云詩詩身為云家后人,又得宮里貴人喜歡,今后注定是人上人。他們兩個相差太遠。 “正巧傅文柏喜歡顧桑兒,我就假意與他成婚。等我再去見他,就問他,這是不是他想要的。”云詩詩說到這里,現在覺得真挺好笑,“他這人明面上說是,其實當場就崩潰了,見我要走,拉著我反倒哭了。” 傅辛夷:“……” 哭了這個反應好像和想象中的情況不太一樣。 “他落淚沒有聲音,抱著我就不讓我見著。要不是肩頭濕透了,我還發現不了。他是覺得委屈。他最大的罪是投錯了人家。”云詩詩這般說,“好在陛下并不在意,后來多次重用他的舉措。再后來,就是你所知道的情況。” 傅辛夷輕微點頭,還意識到一點:蘇元駒至今為止還在幫著皇帝在外做事。只是沒留在京城而已。 “肖雯年紀比我們小,但比我們都會玩。”云詩詩說著這個,“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元駒,更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知道元駒和我在一起的事。” 云詩詩說起肖雯,忍不住搖頭:“人太年輕時見不得太過優秀的人,一見誤終身。世上就一個封狀元,可封狀元卻只喜歡你。” 傅辛夷忽然被點到名字,微動了動身子。 她在想確實。 像是封凌這樣的人,一見傾心很正常,也著實容易誤終身。見過了封凌,得到過他的一絲溫柔,又怎么能忍受尋常的普通人。 “按著這般推論,她第一回 對我下毒,該是因為聽說我又有喜了。她害怕。”云詩詩看向傅辛夷,“元駒可以有女兒,但不適合有兒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傅辛夷恍然。 原來如此。 皇帝知道云詩詩和蘇元駒在一起,那沒關系,有女兒,也沒關系。但如果兩人有了個兒子,回頭就很成問題。也許那時皇帝不會對蘇元駒或者云詩詩下手,但時間一久,誰也保不準人心變不變。 云詩詩想著那段苦日子,覺得實在是災難:“我假死遁走,你又癡傻。肖雯那時年紀不大,根本沒弄清楚這藥是個什么性質的東西,轉頭身子也損了。” 傅辛夷微愣:“身子損了?” 云詩詩點頭:“我也才知道。她那時已注定無后。” 害人終害己啊。 云詩詩輕揉了揉額角:“再后來,元駒不在京城中。肖雯沉迷作畫,沉迷喝酒,沉迷和男子尋歡作樂。身子一天比一天跨。你恢復神智沒多久,她發現命也沒多久了。” 傅辛夷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自作孽,不可活。 “再后來她就不可控了。”云詩詩對傅辛夷這般說,“害你,甚至害自己的學生。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已然已瘋了。她注定要死,所以不喜歡什么就毀什么,即便暴露出來,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誰能和一個瘋子講道理呢? 傅辛夷發現自己說不出什么評判話來。 “事情延續了那么多年,總歸要收個尾。”云詩詩表示,“她做那么多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事關乎元駒,也就交由他最終決斷。” 傅辛夷問了一聲:“決斷什么?這事難道不是已成定局?” 云詩詩望著傅辛夷:“肖家對皇家有恩,如果他們執意要護一護肖雯,或許能在陛下那兒求個恩典,讓她免于凌遲,提早在獄中得個全尸。” 傅辛夷提起了的心又放下。 她還以為肖雯會免死。 云詩詩話就說到了這里。她也不能拉著傅辛夷徹夜在馬車上閑聊:“好了,你早些回去歇下。這事會有我們來處理。肖家這些年在別的世家那兒咬下來的好處,這回全得吐出來。回頭有好的東西,我給你留意著。” 她彎了眉眼:“畢竟我們是個受害者。” 傅辛夷本想拒絕,一聽這話,便還是點頭應了。 至少她該替云詩詩應了的。她本該是在京城享福的人,卻不得不在京城外生活。拿點好處是應該的。 傅辛夷拿著盒子起身:“那我回府了。” 云詩詩應了聲。 傅辛夷都要掀簾子了,云詩詩又問了一聲:“顧桑兒她還好么?” 傅辛夷朝著云詩詩笑笑:“嗯。很快要生了。” 云詩詩笑得開心了點:“那就好。” 傅辛夷點了頭,乖乖出了馬車。 她回到傅府門口,看著馬車離去,站在那兒發了會兒呆。 許久之后,傅辛夷在心里頭和自己說:兇手就是兇手,沒有什么地方需要憐憫的。眾人需要知道她為什么下手害人,是為了減少同樣情況的出現,而不是為了讓人去同情兇手本身。 管事在門口提醒:“小姐,馬車已走遠。您該回去了。” 傅辛夷朝著管事點了頭:“嗯。” 她握緊了盒子往內走:這些事,總是該就此了結了的。 第147章 傅辛夷回到傅府, 繼續過著自己日子。 云詩詩前往暫住的地方, 正大光明藏在世俗中。十年一過,路上走動的人里, 能認出她的人實在不多。 肖雯則是在牢房中。 牢房分很多種。 有的牢房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見不了光,遠遠點個油燈, 燒完了半天后,下一輪值守的再來點一回。有的牢房里留了個小窗, 能讓人看見外面天色變化, 但見不到太陽,也罕見能看見月亮。 京城最豪華的牢房,是瑞王蘇元駒所居住的牢房。 宮殿奢華,三餐具備, 四季錦衣, 只是仆役全為不識字的啞仆,往來無聲, 退去無影。 肖雯沒有那么好的待遇, 但過得也不算太差, 至少有個小窗口可以分辨日夜。 她不是皇家人, 又牽連諸多案子, 好在因為是肖家人,得以在牢內有一間獨屬于她的房間。有床鋪被褥,有恭桶,有每日送來的兩頓飯。 當然, 無酒。 肖雯看起來并不算很狼狽。她頭發是梳好了進來的,衣服也沒換成囚衣。身上所有貴重點的東西全被收走了,就余下一套自己的衣服,勉強算被帝王給了一點尊嚴。 周邊很安靜。 牢房里并不是無時無刻都有人會大喊大叫的。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那可太過費力。男子大多數會被帶走去做苦力,女子則會被要求做點手工藝。 做不完沒飯吃,忙忙碌碌,沒空理睬他人。 肖雯因為是剛關進來,所有沒有任何活要做。當然,她知道自己接下去也不會去做那些活。因為她活不久了,不管是在牢房里算,還是被判案后清算,她都活不久。 人終有一死。 她閑來無事,將地上的干草堆在那兒,隱隱擺出了人的輪廓。偶爾有讓她不順心的地,她就將那根干草打個結,讓其能固定彎折過去。 畫畫的本事是互通的,就如同玩樂器,彈古琴的人,通常也會一些別的弦樂。 傅辛夷就不太行,繪畫的本事不及自己學生一二。 肖雯想到這里,手稍頓了頓,又繼續自我排遣一般晚了會兒。 飯,她沒怎么吃。水,稍喝了些潤了口,更多是被她用來洗手了。她咳嗽一下,現在容易嘔血。不想用衣服來擦,也沒有手帕可用,于是就弄臟了手,得用水來洗。 牢房的差吏每回過來送水都心驚膽戰的,生怕她就此死在牢里。 肖雯懶得搭理那些人,自己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會輕易出去。 三司的人都來過一趟。 其實錦衣衛對她做過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總歸要走個形式,畫個押,讓外人知道她都是在牢房里認罪的。她沒什么好不認的,見了紙看了白底黑字就按手印。 規規矩矩,連動刑都不需要。 肖家交了錢,讓差吏們放行,給肖大人進來見了一回肖雯。 在外頭為人師表的肖大人,對著她先是呵斥了一番,說了一大通關于她所作所為給肖家的利益帶來損害的話。見她一臉無所謂,他又紅了眼眶,說了一句:“何必呢?” 肖雯抬眼看了下自己父親。 是啊,何必呢? 她當初棋錯一招,做了錯事,后來就混成了這樣。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會變成這樣的。她覺得心里頭憋得慌,做了一些事情后心情轉好,就做了。 肖雯想著上回和皇帝見面吵架時聽到的指責話,輕飄飄回了一聲:“有病吧。” 肖大人被氣得甩袖而去。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莫山來了一趟。 肖雯知道莫山,抬頭問他:“瑞王人呢?” 莫山又給了肖雯一張紙,在邊上放了一盒紅色印泥:“回京了。沒打算見你。” 肖雯愣了愣,半響后還是低頭在紙上暗了手指印,至于紙上的內容,她連看都沒有看。 莫山收起了紙,朝著她點了頭,隨后就離開。 皇帝惜才,但有底線。先前一直沒動肖雯一是由于實在是喜歡肖雯的書畫,二來是顧慮太多,也覺得肖雯都沒幾年好活了,就讓她自生自滅算了。 但到了如今地步,不是皇帝想讓肖雯無聲無息死亡就可以達成的。 朝中重臣希望她死,自己皇后和皇子希望她死,今后朝中棟梁希望她死,外頭老百姓希望她死。或許連肖家都恨不得讓她早點死,省得讓肖家更多事情敗露在明面上。 她在風口浪尖上,不能無聲無息死亡。 肖雯被關在牢房里,反倒成了待在僻靜的地,沒半點被外頭打擾。 但她沒數日子,被關得有點暈了,還被人送了一頓極好的飯菜。說是極好,卻比不上她往日京中酒樓所吃,只是有菜有rou,還真的給她搞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