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兩人逗貓,表面融洽,內心卻是各自有所思量。 幼貓被放過后,趴在地面上暗中窺探身旁的一男一女,極大的雙眸里,瞳孔成了一條豎線。 臘梅的清香充斥在墻角,一院子的花草給積雪的天帶上了一點難言的浪漫。 …… 良珠急匆匆從廚房回來。她將rou泥放在小籃子中,挎著小籃子跑回到院子角落。 角落里傅辛夷和封凌一起蹲著。他們沒讓自己衣服拖地,將多余的那點下擺攥著堆積在彎曲的雙腿上。兩顆腦袋都低垂著,竟在一起逗貓。 院子里有落地的枝干,封凌拿著枝干在那兒和幼貓嬉戲。 單方面嬉戲。 幼貓趴在那兒不肯動彈,僅僅眼睛跟著細枝干晃來晃去。 良珠將小籃子剛遞到傅辛夷和封凌之間,那幼貓聞到rou香,陡然站起身子:“喵嗚!喵——喵嗚!” 情緒一度非常激動。 傅辛夷被幼貓的反應逗笑:“它好餓了。” 良珠將剛將籃子的蓋子掀開,幼貓便一頭扎入籃子內,動了動鼻子,張口吭哧吭哧地吃。它吃相非常難看,下巴仿佛是漏的,不過一會兒就把rou泥吃撒開來。 貓頭在籃子內,身子在籃子外。它再小,體重也在那兒,吃著吃著頭埋進了rou泥里,雙腳瞪著就將籃子側過去。眼看籃子要翻,封凌抬手拽住了邊沿,穩住了這籃子。 這樣一只貓放在任何一戶人家,那都是不討喜的。 只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有露出嫌棄,就連良珠都探頭打量著這只貓,心疼說著:“感覺真的餓了好久。可別吃多撐著。” 傅辛夷見籃子里rou泥的量不多:“不至于。” 三人圍著一貓,就見幼貓就這般猛吃,將碗里的rou泥吃干凈,又蹭到邊上,把自己漏出來的那點rou泥全用舌頭挑著吃了。吃到確實沒東西可吃,它才整個身子鉆入籃子,不住舔著自己的前腳,再用前腳擦臉。 吃飽后總算懂點干凈。 封凌晃了晃滿籃子,里面幼貓抬眼看了眼封凌,又繼續伸出小舌頭舔自己的腳,心態很穩,半點沒先前歇斯底里狂叫的模樣,更不需要封凌去摸它了。 傅辛夷笑得更厲害:“哈哈哈——這是吃完就扔。” 幼貓吃完就不管人類,封凌比幼貓更冷情。他將籃子直接蓋上,把籃子遞給良珠:“我和你家小姐等下帶這貓出去看大夫。你記得封好,不然貓要亂跑。” 幼貓敏銳察覺到不對,用爪子摳起籃子:“喵嗚——” 籃子上全是小孔,透氣,不會妨礙到貓正常呼吸。良珠接過籃子,扣緊蓋子:“嗯。嗯?小姐要出門?和封解元一起?” 傅辛夷和封凌都站起來,互相對視一眼,隨后朝良珠一道露出了一個溫和笑容:“嗯。” 良珠手拿籃子,見著兩人動作,再看兩人略有相似的笑容,心頭一驚:這是看對眼了? 才子佳人,天生一對。 自家小姐站在封解元身邊,兩人不論是長相還是姿態,實在太過登對。 良珠忙開口:“既然只是給貓看大夫,那我讓人將大夫請來便是。封解元跟著梁大人一塊兒來府上做客,現下總不好丟下梁大人。” 封凌點頭:“要是方便的話,請個大夫更好。不過錢……” 良珠笑起來:“這是傅府,請個大夫的錢還是有的。封解元盡可放心。” 封凌輕笑了一聲。 傅辛夷聽著笑聲,頭微麻。她覺得自己在這輕笑聲里聽出了一種“有錢真好”的感慨,以及并不算負面的自我戲謔。 幼貓還在籃子里掙扎,良珠不得不趕緊將蓋子再蓋緊一些:“我先去尋人請大夫。外面天冷。封解元與小姐在院角落里不要久待,可去小亭烤著火坐坐。” 小亭子是院子里假山旁的小亭,裝飾性大于實用性,平時幾乎不會用上,此刻招待外客倒是正好。 傅辛夷側頭詢問封凌:“封解元可要去坐坐?” 封凌正要應下,遠處一個下仆快步走來,拱手行禮:“小姐。老爺讓我來尋封解元。梁大人今日還有事,準備返程了。” 傅辛夷見狀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那我送送封解元。” 封凌拱手,朝傅辛夷笑了笑。 傅辛夷帶著封凌再次折回前廳。 這小段路上,傅辛夷和封凌走在前頭。良珠拿著貓走在后頭,中途碰見了人,忙讓人帶著貓走。她還順帶讓人叫個能看貓的大夫上門,給貓看看身子。 幾個人重回到前廳,才到門口就聽見前廳傳來梁大人和傅尚書的笑聲。 傅辛夷進門,略俏皮朝傅尚書眨眼:“爹,孩子們玩夠回來了。” 傅尚書一見傅辛夷這樣,笑得更是暢快:“哈哈哈哈,看看小丫頭!都被封解元帶壞了,油嘴滑舌。” 封凌進門聽著“油嘴滑舌”評價,忙笑著拱手:“怪我怪我。” 他一個自我怪罪,惹得長輩笑得更歡快。 人都一樣,看一個人順眼后,越看越順眼。他做什么都是有趣,他說什么都是好笑。 傅辛夷唇角翹起,笑盈盈站在那兒。 梁大人笑得開懷,順口說了一句:“大小姐性子好,封解元有才學,兩人愛好看著也相似,以后可以多往來。” 傅辛夷笑容不變,眼內笑意卻退減了一些。她彎了眉眼,似玩笑一樣對著梁大人溫和說著:“那可不妥。” 梁大人含笑問了一聲:“怎么不妥?” 傅辛夷還是那樣玩笑的口吻:“我和爹說過,我呀,一生一世只愿一雙人。” 梁大人看了眼傅尚書,見傅尚書笑著沒反駁這話,順著傅辛夷的意思問下去:“大小姐的意思是?” 傅辛夷笑著回應:“我有心上人了。” 在場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傅辛夷。 傅尚書聽到這話一樣愣住:“有這事?我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傅辛夷頂著眾人的目光,全然無畏,溫和說著:“女子心事自然不會總掛在嘴上。家里這段時間不是多了很多的花?林林總總,我說是自己外出采買來的,其實是別人送的。” 傅尚書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女兒是將信的主人當了擋箭牌。 他以為傅辛夷是在婉拒封凌,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小一輩的事情,我真是看不懂。梁生,我看你就別插手了,回頭封解元要是也有心上人,肯定要怨你。” 傅辛夷余光能看見封凌。 封凌在看她。 那視線讓傅辛夷以為自己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便會墜下。 第32章 前廳四個人年齡不同, 但自上到下都不是簡單人物。 梁大人笑著附和傅尚書的話:“哈哈哈, 先生說的是。我多嘴了。” 他話落下,前廳竟是沒人接他的話。 傅辛夷溫和站在那兒, 慢慢側了些身子, 將封凌的表情徹底收入眼中。 封凌依舊是那公子如玉的樣,從些微的復雜到逐漸莞爾, 將自我情感以一種循序漸進的方式展露在傅辛夷面前。他眉心的紅痕似乎深了一些,也可能只是傅辛夷盯久了的錯覺。 大部分的人如同剛才的幼貓, 需要別人的時候叫喚個不停, 不需要的時候全無理睬。 傅辛夷知道自己身為傅家小姐,注定就是封凌“需要的人”。可她不想碰到“全無理睬”的情況,更不想要自己枕邊人只因野心才誠懇對待自己。 她彎眼對著梁大人與封凌行禮:“在外人面前說這些,是我失禮了。” 禮行了, 卻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送信的人不管是不是封凌, 此刻她的拒絕都有著理由。送信的是封凌,那她的話便表達了自己對他示好的婉拒;若送信的人不是封凌, 那她的話既給未來那危險人物留了余地, 也提早給封凌一點提示, 提示他還有一個競爭對手。 傅辛夷和封凌視線對上。 好一會兒, 封凌才像是第一回 見過傅辛夷一樣, 真心誠意行了禮:“傅小姐不愧是傅小姐。” 他沒有再用平時自我調侃或者屬于年輕人的輕佻說話,而是像對待某位大人物一樣,恭恭敬敬行著這禮,動作標準得讓人以為是在朝上。 朝上百官行禮便如封凌這樣, 雙手并攏,雙臂并行,半弓背,頭低下,不會直視圣威,將自己的謙卑體現得徹底。 半舊的衣服,能屈能伸的性子,無窮的野心。 漂亮的容貌因這個動作,全部遮掩在了雙手雙袖后頭。 傅辛夷望著封凌這樣對自己,心臟如同被尖刀猝然刺了一下。 他才,十八。 傅辛夷垂下眼,不敢再看:“我近日在習字。封解元字好,平日得空可否送我幾幅字帖?” 封凌回她:“自然。” 氣氛實在復雜。 傅尚書看不下去,提點自己學生:“梁生,我記得你說還有事情?” 梁大人忙點頭:“啊,是的。我確實還有事情。馬上要過年,朝上事情實在多,同僚也多要來拜訪先生。我不敢再打擾。” 傅尚書笑著送客:“那我送送你和封解元。我給你備的年禮,管事也該拿來了。” 一旁的管事當即應聲:“是,東西已放在門口,人在那兒候著。” 梁大人和封凌兩人和傅尚書再次客套了兩句,最后傅尚書親自送兩人出門。 傅辛夷本想邁步跟著一起送客,卻被傅尚書含笑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跟上。她望著前頭離開的封凌,腳步也確實遲疑了一些。 走在最后的封凌走出了前廳,突然轉過身來,給傅辛夷做了個口型:貓。 傅辛夷愣了一下。 封凌驀然笑開。 燦爛明亮得恍若臘梅,能點亮整個雪天冬季。 傅辛夷呆了呆,眼睜睜望著封凌再轉回身,跟隨長輩離開。一直到人影全然消失,旁邊管事才靠近,提點詢問:“小姐,可要查看梁大人送禮的禮單和府上回禮的禮單?” 他聲音很輕,在傅辛夷耳邊卻如響雷。 傅辛夷手指指甲陷入手掌,微疼。她剛還沒覺得,現在才察覺到自己有所失態。她愣怔著轉頭看向管事:“禮單?哦,是的。顧姨娘讓我多學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