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應該是家里的特殊保護?傅辛夷這樣揣測著。 馬車很快就到城郊外的目的地。 良珠拉開馬車簾子坐到外頭去,拿著邀約函與外頭的守衛溝通:“戶部尚書之女應邀前來。” 外頭守衛檢查過后,恭敬開口:“請。前走到拐角處下車,直走便是品鑒亭。馬車向左到馬廄前停靠。” 良珠客氣:“謝過守衛大人。” 馬車往里又再次行動起來。 馬蹄聲噠噠。 “郊外還有專門的品鑒亭?”傅辛夷湊到馬車正面簾子那兒問外頭的良珠。 良珠壓低聲音告訴里面的傅辛夷:“臨時搭建的。要是公主滿意了,這亭子就留下,下回會搭建修繕得更好些,要是公主不滿意,結束就拆了。” 傅辛夷:“……” 有錢權貴的生活方式,她不是很懂。 前頭傳來了一點響動,聽上去是有不少人。傅辛夷聽著馬蹄聲混雜那些說話聲,忽然緊張起來。明明等下要見的人一個個都比她小,可她就是緊張。 馬車停下。 車簾掀開。 良珠跳下馬車,伸出手恭請傅辛夷出來。 傅辛夷探出腦袋,還沒來得及遞手給良珠,就見著良珠被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桂曉曉拉開。 桂曉曉衣鮮亮麗伸出手,臉上帶著點不耐:“來,下來。我跟你一塊兒進去。” 今天的桂三小姐頭上戴著的是傅辛夷沒見過的精巧鎖扣簪,精巧到能見著里頭有個小人偶正在逗鳥。那鳥兒的尾羽垂落,正好形成了珠串掛下。裙子果然是流行的正好露出鞋子尖尖的那種長短,鞋尖尖上繡著一只鳥。上衣琵琶袖線條流暢,對襟套在外頭,每一顆紐扣看著都造價不菲。 她梳妝打扮過的模樣,顯然比原先上她家門要鄭重得多。 傅辛夷懵懂應了一聲,順著桂三小姐的意思下了馬車:“曉曉怎么在?” “我還沒成親,怎么就不能來了?”桂曉曉一點沒關注傅辛夷今天的裝扮,還翻了個白眼,“反正沒過門。” 傅辛夷呆呼呼看向良珠。 良珠在那兒也是哭笑不得。好在良珠清楚,有桂家三小姐帶著,自家小姐進去見人會方便很多。她對著桂曉曉行禮:“勞煩三小姐照看我家小姐了。” 桂曉曉應了一聲,帶著傅辛夷往里走:“行了,先入座。” 傅辛夷順從進門。 桂曉曉和傅辛夷一進門,門口報備的人便喊了起來:“傅府小姐到。桂府三小姐到。” 門內男男女女都看向了門口。 桂三小姐招搖慣了,半點沒覺得這些視線如何,朝著自己熟悉的那幾位點了點頭,隨后便帶傅辛夷往前頭走去。男子是一邊,女子是一邊,中間空著位置,上頭獨一個位置坐著的便是十五公主。 傅辛夷下意識對上了十五公主的視線。 十二,年紀極小,但身上堆積滿了金錢。她雍容華貴卻懶洋洋瞥了他們一眼,對桂曉曉也不客氣:“坐了,不用行禮。” 聲音稚嫩,姿態卻沒有一點孩子氣。 桂曉曉拱手:“謝過殿下。” 傅辛夷跟著學:“謝過殿下。” 十五公主點頭,沒怎么太在意傅辛夷。 被十五公主忽略,又被桂曉曉帶入座位,傅辛夷悄悄松口氣:還好,沒出什么差錯。 入口處喊:“封解元到!” 第9章 臨時搭建的品鑒亭紗網隨著秋日風吹拂,帶著點曼妙,如同舞女翩然起舞,還不敢朝著亭內達官貴人子弟身上蹭。隱隱傳來的花香味中,帶著秋日的清涼,讓傅辛夷放松了些心情。 侍女給新來的小姐和公子們上茶。 坐在位置上小姐和公子們議論聲紛紛,話題快速從傅辛夷和桂曉曉身上轉移到封解元身上。 桂三小姐拿起了桌上的蜜餞,和傅辛夷說了一聲:“今年秋闈第一,年十八,聽說家境貧寒,但長得不錯。” 封解元。神童么? 傅辛夷聽著聲音,好奇往門口看去。 入口處很快就有一個男子出現。 一身交領道袍,腰間系著一根收腰的寶藍色細帶子。衣服半成新,領口處純白,不知道用什么東西洗的,看起來干干凈凈,襯著這人臉上更是白凈。 書生秋冬日都愛戴帽子,京城的秋冬風大且冷,容易凍著臉傷著耳。可他沒戴,任由冷風吹紅了臉頰和鼻尖。眉心處有一點紅,像是女子多了一點貼花,眼眸流轉,比那些特意精致打扮得女子還漂亮。 家境貧寒導致他身上沒有任何的飾品,更別提幾乎男子人人都有的那腰間垂掛的玉了。 十八,尚且年幼。 男子席位上有人叫了他一聲:“封解元,這邊。” 他突兀笑開,轉向那方向:“這就來。” 聲音像是叮咚泉水,帶著清爽。 傅辛夷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辨別人喜歡用腳步聲和說話聲。她選擇聽書,也會選擇那些嗓音好聽一些的說書人。如今看得見了,是第一回 見到那么好看的人。 她心臟怦然炸開,茫然低頭看向自己前方的茶水杯。 “封解元,你對花草也有了解么?” “沒有,一竅不通。平時都只顧著背書了。” “哈哈哈哈哈哈,這話也太坦誠了吧!” “沒事,現在感興趣還來得及。今日多聽聽,來學習,改日就能變成七竅通六竅。” “什么七竅……哈哈哈哈哈哈!這不是還是一竅不通!” 旁邊桂三小姐嗤笑一聲:“這封解元還挺會說笑的。” 傅辛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認真盯著茶杯里的茶葉:長得好看還有趣,學習成績還好,確實很了不得。 人對博學者和天賦者,在初見時就會有一種欽佩。這種欽佩是源自骨子中的。傅辛夷以前就佩服那些個研究出各種肥料配比的人,一朝到了華朝,她看多了書,更佩服那些提優提良各種植株的人。 漫長年代,要經過多少的試驗和慘絕人寰的經歷,才能讓現下唯有達官貴人可吃可看的植株進入到尋常百姓家中,種類多到數不勝數呢? 而如今這朝代,位于知識最高端者,必然是這群科舉考生。 這人是秋闈第一呢。 傅辛夷放下茶杯,悄悄看向了男子那邊。 她用眼睛看東西的時間總長實在太過短暫,看人總是不會有掩飾,但凡望向一個人,那必然是沒有“悄悄”這種方式。她自以為的“悄悄”一下子和對面封解元對上了眼。 封解元似乎是笑眼,這會兒彎著和月牙一樣。 他朝著傅辛夷點了點頭,讓傅辛夷忍不住眨了下眼:他是在對自己點頭? “有的人十八,還沒取字,拿了秋闈第一。呵……”桂三小姐在邊上略有點咬牙切齒,“有的人,錦衣玉食,常年混跡花樓,不過就一個國子監監生!” 國子監監生難道不用上學么? 傅辛夷轉頭看向桂曉曉:“誰呀?” 桂三小姐又一次冷笑,狠狠咬著自己嘴里的蜜餞:“能有誰,左數第三位,我未婚夫。” 傅辛夷又“悄悄”看過去。 左數第三位那公子哥,微胖,生養得極好,臉盤子略寬,像個饅頭。見傅辛夷看過來,飛快就露出了一個笑臉。這笑臉略有點輕浮,對比起剛才封解元那種似笑臉來說…… 世俗,油光滿面。 傅辛夷趕緊又看向封解元,試圖洗洗眼睛,然后問桂曉曉:“婚前能見面么?” 桂曉曉:“不能,但我樂意。” 傅辛夷點了點腦袋,明白桂曉曉大約是在表達自己對這場婚事的不滿。不知道桂曉曉會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桂曉曉沒多和傅辛夷說什么,在邊上生著氣吃著東西,轉眼就將那些消遣用的蜜餞瓜果吃了個干凈,還灌了她自己一肚子水。 傅辛夷被她帶得也多喝了兩杯茶水。 人還沒到齊,她們兩個都……需要先如個廁。 和侍女說了一聲,侍女躬身帶她們兩出門。 男子那兒見女子那邊離開了兩個前排的,不由低聲就聊了起來。 “傅小姐是第一回 出來參與這些吧?” “是,聽說身子骨不好,不過看不太出來。美人如斯,賞心悅目。” 封凌聽著他們議論,微微垂下眼,略有所思。 “桂三小姐果然是古怪脾氣,也不知道她們兩個怎么看起來還挺熟絡的樣子。” “她們先生是同一位。” “哦,這難怪。” 他們坐在后排的位置,有人還揶揄起來:“桂三小姐是定了親,沒想到還要來,搞得咱們盧公子也親自來了一趟。” 聽了這話,一群人哄笑起來。 還有人胳膊肘撞了一下封凌,口味玩味:“盧公子父親是翰林院大學士,明年春闈的主考,你要不要認識認識?” 主考官的兒子和秋闈第一結識,那是在玩命。 封凌抬眼朝著這人看了眼,將人給記住后對對方笑了笑:“我倒是想和大伙兒一個個認識過來。可惜了,我過幾天開始便沒有什么空。我要幫我父親的忙,賺錢。京城物價高,可不能回頭春闈到了,我餓暈在考場內。” 眾人一想餓暈在考場內的場景,哄堂大笑起來。 能將自己的拮據說得那么坦誠,實在是個有趣人。 這些貴公子或者有才之人,都對封凌印象好了很多。人窮沒關系,但不能畏懼窮。封凌便是不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