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據(jù)？就在圣子身上。”副教主答道，陰測測地笑了笑，“開陽之元就在圣子體內(nèi)，若只是尋常的毒藥，傷不了圣體分毫。安路遙，你敢不敢讓你兩個兒子當(dāng)眾服下我燭龍教毒丸？放心，此毒并不烈，一刻后若毒發(fā)，便證明不是我教圣子，我會給你解藥的。”

    小二往后退了兩步，連連搖頭，“我不是…我不要吃毒藥…”

    他怕死，此時(shí)卻更怕沒有毒發(fā)。

    雖然跟他比起來，安然才更有可能。但萬一是他…

    安然亮出長劍，喝道，“不要動我哥，要服毒，讓我來。”

    自在門副門主吳浩南也插入一語，“此法未免太過陰毒，你憑什么讓盟主兩位公子試藥？”

    地明王雪楓忽然嬌笑一聲，“哎呀，正道果真不講道理。難道你們正道的人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當(dāng)初圣教上下幾千條人命，就都無所謂？”

    炎彬先生冷聲道，“你魔教禍害蒼生，就算一命抵一命，幾千條人命也填不了被你們殺害之人的怨恨。”

    天明王忽然用充滿諷刺的聲調(diào)笑了幾聲，冷傲地?fù)u搖頭，“難道你們不想知道，安路遙哪一個孩子是‘魔教妖孽’？還是你們正道這么偉大，甘愿為我們燭龍教養(yǎng)孩子？”

    正道一時(shí)竟沒人應(yīng)聲了。

    天明王繼續(xù)說，“安路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讓你的兒子試毒，我不僅保證會給你解藥，而且今日沖突就到此為止，燭龍教只要認(rèn)出圣子，就立刻撤兵。如何？”

    這樣的條件，確實(shí)公允。

    既不會傷及任何人性命，又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犧牲。

    此時(shí)安路遙已是騎虎難下，他的名聲已然蒙上污穢，今日之后怕是會遭受不少非議。而此時(shí)，正道眾人又都在等他給一個解釋。不論他愿不愿意，讓小二和安然試毒是不可避免的了。

    安路遙忽然仰起頭，望向湛藍(lán)透徹的天空，仿佛看到那道艷麗的身影，穿越了時(shí)間和生死，一個回眸，便牽去他一生的情。

    他輕輕閉上眼睛，低聲說了句，“小九，對不起…”

    再睜開眼睛時(shí)，清俊依然的面容上已是一片平靜，宛如初秋之水，映出青天白云。

    “不用試了。

    我確實(shí)沒有殺了那個孩子。

    為了掩人耳目，我暗自養(yǎng)育那個孩子，嘗試找出取出開陽之元的方法。那年我也要了一個自己的孩子，就是安常。一年之后，我發(fā)現(xiàn)不僅無法將開陽之元取出，就連開陽之元原本帶著的陽氣也不知為何漸漸消散不見。大概此珠是無法與人體融合的吧。雖然沒有開陽之元，但我心中覺得對九裳有愧，便決定把這個孩子當(dāng)成自己的次子養(yǎng)大。”

    哐當(dāng)一聲，是安然手中的劍落地的聲音。

    他愣愣地遙望著他的爹爹，整個人都定住了一般。

    安路遙看向安然，沉靜的面容終于碎裂出幾分哀色，“然兒，其實(shí)你比安常還要大一歲的。”

    小二張大嘴。

    安然，竟然不是他的親弟弟？

    原來，只有他才是安路遙的兒子？

    安然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白色的身影顯得有些羸弱，清麗的面龐盡是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他無意識地?fù)u著頭，“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明明是七城盟主的兒子，明明是名動江湖的正道后起之秀。

    他明明是最痛恨魔教最崇敬爹爹的。

    二十年來他一直秉承著要伸張正義鋤強(qiáng)扶弱的信念，要為了七城劍派付出一切，要消滅禍害蒼生的魔教妖人。

    可現(xiàn)在他爹卻告訴他，他其實(shí)是魔教圣子。

    難道過往所堅(jiān)信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謊言？

    安路遙移開目光，似是不忍再看了，“然兒，你，其實(shí)是九裳的兒子。”

    一句話，就將安然打得完全支離破碎。

    閔長樂微微瞇起雙眼。

    “圣子…他果真是圣子？”副教主的神情激動起來，從輪椅上撐起身體。

    安路遙淡淡說道，“我又何必騙你。無論如何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養(yǎng)育了他這么多年，也算是對九裳做了補(bǔ)償。他既是你們的圣子，相信你們也會好好待他。”

    天明王此時(shí)也說，“剛才與他交手，我確實(shí)感覺他內(nèi)力十分深厚，超出常人，且內(nèi)力中蘊(yùn)含著不少的陽氣。”

    炎彬先生也低聲向鳳歌、吳浩南以及立軒等人說道，“我也曾經(jīng)聽聞安二公子中過寒情花之毒，明明是天下至毒，可卻在無人過身的情況下漸漸好轉(zhuǎn)…”幾名正道領(lǐng)袖都不動聲色，但眼中已失去了原本的支持。

    其它六城派來支援的幾位首座以及弟子也都sao動起來，這件事對于七城劍派的名聲，將有翻天覆地的影響。

    副教主看了看安然，又看了看閔長樂身邊畏首畏尾的小二，似是思索著什么。

    但下一秒，他忽然用枯朽的雙臂撐起身體，一個猛然瀉力，便沉重地跪到了地上，面向安然，“屬下赤簟參見圣子！”

    他這一跪，無數(shù)燭龍教教眾也紛紛向著安然跪了下來，恍如潮水一樣傾散開來。天明王左擎蒼也一掀下擺，曲膝行禮。地明王雪楓一揚(yáng)水袖，盈盈下拜。

    安然全身劇震，茫然地抬頭，看向四周。一張張?jiān)?jīng)熟悉的面孔，此刻卻不見了往日的崇拜敬重，都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就像是不認(rèn)識他一樣。

    他又看向安路遙，卻見父親別過頭，一身漠然，再找不到往日的慈愛關(guān)懷。

    最后，他看向小二。

    小二也看向他，臉上有著同樣的茫然，還有幾分疏離。

    安然搖搖頭，面現(xiàn)恐懼，好像面前跪著的所有教眾都是吃人的妖魔，向后一步一步退著，“不…我不是…我不是…”

    副教主抬起上身，伸出手臂，“圣子，老朽等了二十多年，終于又找到您了！圣子千秋萬歲！”

    “圣子千秋萬歲！圣子千秋萬歲！”

    震天的高呼在山巔激蕩著，撞開層云，直達(dá)天際。

    此時(shí)撼天的吶喊，已經(jīng)正道漸漸變得敵視的目光，化成千萬利劍，一齊襲向風(fēng)暴中心的安然。他抬頭看天空，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好像他不再是他，好像整個世界都倏然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