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涅之清風無憂_第38章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繡著青蓮的儲物袋,對普通人來說,不過是個空空的荷包,可其實內有乾坤,衛無憂接過來,神識已被己柳抹掉了,她可以輕易探入乾坤袋,里面有幾本書籍、十余張符、丹藥和一封信。 衛無憂遣退莫音,坐在己柳榻前,取出信來讀,不多時,已是淚流滿面。 信中寫道,無憂親啟,自到齊后,柳深感孤獨,莒國為交兩國之好,命柳嫁齊公,可莒國弱小,柳難當皇后之選,屈居為妾,與后宮諸多姬妾,共分恩寵。 柳不愿爭寵,與人勾心斗角,此后,意興闌珊,寧可甘居一隅,聊度余生。 在無數個孤寂、落寞的夜里,柳常常懷想,若是當初能留在云華山,又會是哪般境況。 想著可與無憂在落日谷看朝霞晚露,在天一峰看百練瀑布,縱是炎熱的煉丹殿中,因有無憂,亦覺有趣。 阿柳自下山入世,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貪戀紅塵俗世,歡愛情好,可如今方明白, 修道清苦、孤寂,有無憂,便是歡喜;紅塵浪蕩、隨性,無你,又有何歡。 淚水滴落在信紙上,暈出一團的墨漬,“阿柳”,衛無憂握緊她的手,年少情誼最為純真,她恨自己當日走的太早,也恨齊公的好色、薄情。 “阿柳,莫怕,我會帶你走,炎老、丹陽師叔肯定有法子救你”,擔心己柳體弱,禁不起奔波,衛無憂暫時留下,調養己柳的身子,同時,想辦法找出是誰害了己柳。 次夜,姜小白設宴款待,一則,衛無憂當日對他有相救之恩,二則,身為國君,總想長生不老,能結交一位修仙者,何等榮幸之事。 宴席前,衛無憂把裳裙換作道袍,挽髻戴冠,她容色清雅,配上青色道袍,更有出塵脫俗之姿, 此番打扮,是她不想讓宴席的人,誤以為她是齊公新歡。 姜小白給衛無憂設上座,更便于她打量場中眾人,后宮妃嬪國色天香,其一大臣入殿時,衛無憂只覺倉廩中的小箭有動靜, 她神色微凜,看向眼前的人,年約四十,頭戴碧冠,身著紫袍,唇上八字須,留著長須,兩頰枯瘦,雙目有神,“相國來了”,姜小白朗聲笑道, “臣拜見陛下”,管仲拜道,“不必多禮,相國請起”,姜小白笑道,那管仲起身,見到衛無憂時,眼中微驚,遂垂眸攏手,入座。 待到宴席開時,衛無憂舉著酒樽,到管仲身側,跪坐在旁,笑道,“相國記得我?”,管仲苦笑一聲,飲酒不語。 “那可記得這支小箭..”,衛無憂從懷中取出那支小箭,語氣肅然,“當年,行刺陛下和柳姬之人,可跟相國有關?公子糾的人,如何能成為陛下的相國的?”, 那管仲苦笑,“仲確是當日行刺之人,陛下入齊登基后,發兵魯國,魯公為求自保,殺公子糾,并囚仲至齊以殺之。陛下惜才,不忍殺之,不計前嫌而重用仲,仲自當肝腦涂地,為齊謀天下霸業”, 原來如此,衛無憂冷眼看向姜小白,他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而是個雄圖天下的君主,只為己柳感到可嘆、可悲。 “果然當日出手的是道長,連破云弓都能擋,一身道行叫人欽佩”,管仲慚愧說道,頓了頓,從袍袖中取出個紅綢布囊,小心打開,露出張小弓來,其身嵌有靈石,刻著法陣,隱隱發光,“這便是破云弓”, “可否借在下一看?”,管仲遞給她,衛無憂接過來,觸其法陣,能感受到靈力,其弓刻巨力法陣,而箭刻風力法陣,皆嵌靈石,如此,不需有靈力的人,便能拉弓引箭,威力不凡。 “有弓而無箭,在下拿著也是無用,不如贈給道長”,管仲當日以箭刺殺,哪有臉問衛無憂把箭要回來,索性順水推舟把破云弓送出去,免得眼前這位道長,哪日想起當年之事,氣不過找自己尋仇。 衛無憂對破云弓很有興趣,也不推卻,不客氣收下來,管仲見她肯收,自然高興,少了后顧之憂。 “豎刁到!”,殿外宦官喊道,就聽管仲冷哼了聲, 殿中正是樂興舞酣,只見緩緩走來一紅袍長發之人,朱紅色的袍子,拖曳在地,滿頭長發披在身后,只佩著一支簪子。 肌膚勝雪,雙眉如劍,桃花眼,眼尾往上翹著,身形修長,兩肩寬闊,腰肢瘦削,唇如蔻丹,似笑非笑,容貌絕世,雌雄難辨。 “豎刁,來孤身側”,齊公手握酒樽,朗聲笑道,“陛下”,嗓音微啞,赤足披發,本是不敬,可愈發襯的他乖戾、美艷。 “小人矣”,管仲不屑說道,“若非本相竭力壓制...”,管仲話沒說完,就見齊公笑著把豎刁招至身側,他立刻站起身道,“陛下,宴有妃嬪、群臣在列,豈容豎刁..”, “孤知道了”,齊公斂了神色,讓豎刁下去落座,見他紅袍翻舞,舉止飄逸,落在座下,單手撐著頭,紅袍外的一截手臂,如羊脂玉般溫潤、滑膩,在燭火通明的殿內,仍雪白的礙眼。 細長的桃花眼,斜著往管仲的方向看去,嘴角上挑,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意,“妖孽!妖孽!”,管仲為人古板,抬袖遮臉,怒不可遏地唾道。 衛無憂無暇看豎刁傾世容貌,只凝神分辨著他若有似無的氣息,此人吐納綿長,是有修為的人,豎刁笑意更盛,艷極八方,猶如萬千繁花,剎那芳華。 “此人是何來歷?”,衛無憂收回視線,看向管仲,“此人為了進宮,不惜凈身以服侍齊公,人情莫過愛其身者,豎刁不愛其身,豈能愛君乎?”, 原來是個閹人,怪不得雌雄難辨,藥經上說,越是色彩斑斕的花草蟲蛇,越是有劇毒,而此人,應非善類。 衛無憂甩了甩袍袖,里面探出個黑黢黢的小腦袋,她給降靈喂了點心,指了指對面的豎刁,降靈啄了啄點心,擺著腦袋。 衛無憂沒法,只得取出一顆益氣丹喂它,降靈一口吞下去,從案下邁著腿朝豎刁過去,它也知道,若是飛起來,肯定要被人打下去。 “易牙上膳!”,宦官叫道,就見一烏帽灰袍之人,臉色灰不溜秋,長的不起眼,端著食盒上前,跪在齊公姜小白前,取出幾碟菜來,“孤聽聞,易牙舌敏,善鑒”, 齊公酒意微醺,朗聲笑道,“同樣的茶,一盞以淄水泡之,一盞以澠水泡之,易牙可辨的出?”,他擺手讓下人備茶,“辨不出,要罰,辨得出,要賞!”。 管仲按捺不住,又要起身諫言,“相國,酒后余興,不必介懷”,齊公不以為意制止他,易牙坐在下座,姜小白翻看著茶前的木牌,笑著掉亂兩盞茶的順序,令牌置在其下,吩咐拿去給易牙。 易牙跪坐在案后,以水漱口,仔細品過兩盞茶,分明指出,“左為淄水,右為澠水”,小宦官翻開木牌,果真如此,齊公暢快笑道,“易牙果真能矣,賞金十兩!”。 “謝陛下”,易牙叩謝,齊公雙眼泛紅,顯是酒意正酣,“易牙,山珍海味,你都做給孤吃了,這天下,可還有孤不曾吃過的美味?”, “這..”,易牙犯難,齊公大笑,“是孤難為易牙了”,他揮手道,“豎刁善編鐘,且奏予孤,同子同樂”。 “諾”,豎刁起身,披發赤足,紅袍曳地,席地而坐,手執木槌,輕敲編鐘,發出悠揚音律, 他微啞的聲音,緩緩唱道,“風雨凄凄,雞鳴喈喈”, 編鐘余音繞梁,歌聲婉轉,“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齊公一手撐著頭,一手執酒,奴婢跪在地上捶腿,他微瞇著眼,手指輕點,打著節拍,頗為沉醉,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妖孽,禍國矣!”,管仲掩面嘆氣, 衛無憂抿了抿唇,低聲呢喃,“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她的心,涌出了百般滋味,在悠揚曲聲里,落寞、悵然。 宴席在一派歡歌笑聲中落幕,沒有人記得,在孤零零的寢宮里,臥榻的那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君:凡人跟修仙者是很難喜結的,壽元的不同,就注定了分別,己柳的出現也是在衛無憂的人生里起到了一個指引和點亮的作用,可是,當她放棄修仙的那刻時,就注定了她跟衛無憂的分別,畢竟此刻懵懂的衛無憂,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情,己柳雖懂,可她受制于王姬的身份,在那個時代,注定成為國與國的犧牲品。 就像是我們在漫長的人生里,每一個人的出現,都是為了陪你走過一程路,到了岔路口, 就不得不分手,你要獨自踏上新的路程,而又會有新的人陪在你的身邊,這就是人生,分分合合,天下無不散之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