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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闋晴辭賦誰知_第263章

    因著君墨辭就盤坐在鐘離晴的身邊,藺云兮也沒將她隔在外頭,那句質問教她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覺得,仿佛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一般。

    鐘離晴也不裝睡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君墨辭, 等她的回答。

    那人先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像是在責備她不好好養傷,見她不理,無奈地抿了抿唇,而后才看向頗有些惱怒的藺云兮,冷聲反問道:“本尊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質疑——鐘離晴是本尊的爐鼎,銘因徵敢對她出手,就要付出代價。區區一個銘因家何足掛齒?八大家族的名頭,多得是擠破腦袋的候選,少了銘因家,也自有別家補上。”

    “無緣無故,銘因徵怎么會對這丫頭出手?定是她先挑釁惹事……”藺云兮沒料到君墨辭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定下了銘因家的命運,竟是將鐘離晴看得比一整個天道家族還重,頓時氣急——氣急之外,更有幾分嫉妒,幾分惶恐,“還有,在談家時也是,由著她奪了談家傳世的寶劍,莫非你忘了,談家……”

    “不必多言,本尊自有分寸,”君墨辭打斷了藺云兮憤憤不平的控訴,聲線清淺溫和,眸子卻冰冷淡漠,不帶絲毫感情,“你只管將談家的人和那靈脈收攏,旁的,不必理會。”

    “……徒兒遵命。”在君墨辭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藺云兮終究不敢再多頂撞于她,心有不甘地欠身行禮,卻忍不住朝著勾唇淺笑的鐘離晴剜去一個森冷的眼神。

    面對藺云兮的敵視,鐘離晴好整以暇地瞪了回去,更報以勝利者的微笑,只是等她氣急敗壞地走開之后,那笑便淡了下去。

    縱使心中疑問重重,在觸及君墨辭眼中褪去冰冷的疲憊后,也問不出口了。

    鐘離晴輕嘆一聲,閉上眼睛,開始運功療傷。

    飛舟行了幾個時辰終是到了妘族。

    妘族的住處與鐘離晴曾經的設想都不太一樣——不如談家莊嚴大氣,也不如銘因家的富麗堂皇,別有一種經年終古的沉厚之氣。

    然而,這源自上古八姓的傳世之族,竟是透著一股日暮西沉的蕭索之感。

    盡管從明面上看,一切都精致華美得挑不出錯來,但鐘離晴卻能感受到,整個妘族已經從骨子里流逝了驕傲,凋零衰敗——來迎接封賜使團的人中,竟無人能教她生出半分威脅。

    就連銘因家那幾個剛愎自用的蠢貨也有掩不住的家族榮譽感,可妘家人卻了無生氣。

    麻木、敷衍、畏縮,掩蓋在故作欣喜的諂笑之中,怕是偌大的妘族,早已不復當年天才輩出的盛景。

    鐘離晴斂下心中莫名的惆悵,抬頭望向面對著妘族族長依舊不假辭色的君墨辭——頂著“妘堯”的身份,想來這位冕下已經是妘族最后的希望了。

    那妘族的族長是個不茍言笑的刻板老嫗,并非不能用靈力維持自己年輕貌美的形象,而是歲月耗盡了她的心力,就算此時再有什么逆天的法寶都不能改變——這位族長已經活得太久了,久到靈力修為也無法將她從歲月的薄情下拯救。

    她將君墨辭打量了一番,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可稱之為“笑”的表情,語帶欣慰地說道:“阿堯,你終于回來了,不錯,不愧是我妘族的希望……現在,只要你再得到談家的支持,便能重振我妘族的榮耀——妘族的將來,就交給你了。”

    “族長放心,堯明白。”君墨辭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

    二人閑話寒暄著,鐘離晴卻聽出了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眸光瞥見一邊的談昕爵那難言喜色的臉,心口一窒,顧不得在場諸人,她一把扯住了君墨辭的袖擺,低聲問道:“神道后裔與天道家族難道不是死敵么?為何妘族要得到談家的支持……代價,又是什么?”

    君墨辭略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抽回自己的袖子,待稍后再與她解釋,不料談昕爵已經先一步開口,帶著幾分炫耀,瞅著鐘離晴驟然蒼白的臉色,解恨地說道:“兩家結盟,自然是互為姻親最為穩妥,也最能表現誠意——堯堯與我乃是各自家族的繼承人,又同為劍修,豈非天作之合?況且,我對堯堯的心意,天地可鑒。”

    “心意?恕我直言……心意這種東西,價值幾何?”鐘離晴嗤笑一聲,忍不住喚出一直在識海中蟄伏沉睡的寸心,cao控著它在諸人身邊打了個轉,更是特意浮在談昕爵面前,劍身上的流光映照出他面上嫉恨惱怒的神色,不緊不慢地說道,“若是我沒記錯,談公子沒能完成劍典試煉,似乎還沒取得談家繼任者的資格吶?不知道談公子憑什么……肖想妘姑娘呢?”

    她特意強調了“肖想”二字,目光在君墨辭看不出神色的臉上輕飄飄地掃過,心中打鼓,卻犯了倔似地,不管不顧地挑釁著談昕爵。

    “你!”后者臉色紅了白,白了又青,幾番變幻,觸及君墨辭平靜的目光時,不由變得灰敗起來……雖然他的心上人沒有明說,但是談昕爵一直都知道:別說是那人心里,就連她的眼中,也從來沒有過自己的身影,不過都是他的強求罷了。

    可是以前,他還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企圖以時間消弭淡化他們之間的差距,到頭來,卻被鐘離晴無情地撕開了那層遮羞布——談昕爵既惱且恨,對鐘離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殺意。

    “你莫要欺人太甚……”當著君墨辭的面,談昕爵愣是沒法兒放出一句狠話——知道她慣來都護著對方,雖然不能理解,但也不敢觸她的逆鱗——只是,談昕爵卻已打定了主意,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點顏色瞧瞧。

    總要找個機會教她曉得一個道理:在仙魔域,實力至上,強者為尊——仗勢欺人,狐假虎威,卻終究不能長久。

    她能倚人一時,莫非還能倚人一世么?

    “這是……寸心!怎么會在你的手上?”談昕爵的憤恨之語卻被妘族族長打斷了,她面上的震驚之色教鐘離晴陡然想起來:這把寸心,曾經是妘霽的劍。

    她得了寸心劍的事兒,算是被君墨辭壓下來的,一時沖動,不僅糟蹋了君墨辭的苦心,也給她帶來了麻煩——要如何解釋呢?

    一時間,為自己不計后果的沖動感到幾分后悔。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好硬著頭皮把戲唱完。

    同時,鐘離晴也很好奇:緣何妘霽的劍,會成為談家的傳世之寶——若能牽扯出什么深仇大恨,談昕爵這廝怕是不得不死了心……如此一來,倒也不錯。

    “機緣巧合罷了。”想不到君墨辭卻忽然打了個圓場,把話題帶了過去,顯然是不想讓妘族追究寸心的去處,也避過了談家的事。

    鐘離晴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反觀談昕爵,卻是欣喜若狂。

    “阿堯,這劍……”那妘族族長還待再說,卻猛地住了口,只是眼神死死地黏在了鐘離晴身前懸浮的寸心劍上,好似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把劍奪過來一般。

    君墨辭的眼神一冷,又警告似地掃了一圈在妘族族長喊出寸心劍的名字以后全都目中放光的妘族人,威壓如有千鈞之重,頓時震懾住了所有人,教她們不敢再放肆。

    隨即,她卻不再看向鐘離晴,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朝妘族族長頷首:“先休整一番,其他事容后再議。”

    言畢,也不顧身后鐘離晴哀怨氣惱的瞪視,徑自離開了。

    走得瀟灑,亦無情。

    君墨辭走之后,藺云兮又與妘族族長客套了幾句,而后使團諸人便被帶去了居所休憩。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竟是將鐘離晴分在了最為僻遠的一間屋子里。

    夜深人靜,枯坐房中半晌,鐘離晴始終氣不過,匿了身形便溜出了門,尋尋覓覓許久,總算是摸進了君墨辭的房里。

    遠遠看著,倒是早早熄了燈,仿佛已經入定沉眠……若非對她的氣息極為熟悉,鐘離晴也無法從沒甚么差別的院落中分辨出君墨辭所在之處。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片漆黑中,那人卻如沐月華,籠著一層薄暈,教人一眼望去便是她端然穩坐的身影。

    身姿挺拔如竹,氣韻清冷如霜,即便只是一個朦朧的輪廓都教人心動不已。

    鐘離晴瞇了瞇眼睛,忽略心頭一閃而過的悸動,慢悠悠地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怡然自得地抿了一口酒,又掃了一眼臺面上的酒壺與另一只空的酒盞,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看這架勢,仿佛她早就料到自己會來。

    “這酒名為冷玉髓,是妘族的特產,釀制的方子早已經失傳了,從祖上留下來的存貨,天底下只剩最后三壺,這一壺可是妘族族長的寶貝——嘗嘗?”君墨辭一開口,卻是勸酒,泠泠的聲線在酒液滴入酒盞的聲音映襯下,竟是難得地顯出幾分溫柔繾綣來。

    “嗯,的確是難得的佳釀……只不過,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北海白芒山的猴兒釀,”鐘離晴盯著杯子里淡青色的酒液,壓低了聲音,近似喃喃自語,“若是能有機會再飲一杯,我定不會嫌那酒味寡淡了。”

    “哦?果真有你說得那么好?不知這北海白芒山在什么地方?你若想喝,遣人去取便是。”君墨辭執盞的手一頓,好似并未察覺到鐘離晴話中深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只是聲線驟然冷了下來——什么溫柔繾綣,果然都是她的錯覺。

    高高在上的挽闋殿主,何必對她這個爐鼎小意溫柔?

    鐘離晴自嘲地笑了笑,仰脖飲盡了剩余的冷玉髓,也不在意是否會被責怪暴殄天物,將空了的酒盞倒扣在桌面上,發出一聲“啪”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