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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闋晴辭賦誰知_第205章

    那玉簡離得有些遠,若是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只怕還沒等撿起來,就被身后的攻擊轟成了粉末。

    為今之計,只能等岑北卿遣來領路的仆從察覺不妥,盡快找來了。

    鐘離晴估算的時間是一炷香,而她現在的目標,是能抵擋住這老頭一炷香的攻擊……不死。

    “老夫知道你是在拖延時間,不過你既然有此一問,那不妨告訴你——這把天玄尺是取極剛之晶,極荒之砂,極幽之水淬了極烈之炎所成,上可裂天,下可斷地,為當世不二之靈寶,只要輕輕挨上那么一下,保管你斷筋裂骨,血rou橫飛!”汪乃鵬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天玄尺一下又一下地磕在掌心,一雙閃著黃綠色邪光的吊梢小眼直勾勾地打量著鐘離晴,話鋒一轉,故作寬宏大量地說道,“若是要老夫饒了你也行,你將自個兒的衣衫褪個干凈,跪在地上朝老夫叩十八個響頭,再學狗兒喊幾聲……”

    那汪乃鵬正興致勃勃地說著臆想的懲罰,鐘離晴聽他越說越不堪,倒也不曾出聲打斷他,只是覆在身后的指尖不著痕跡地畫出了一個個淡金色的符文,而后又悄無聲息地逸散成了虛虛的光點,在汪乃鵬未曾察覺到的時候,慢慢匯成了一圈傳送法陣的陣圖。

    “呵,狡猾的小丫頭,你以為老夫察覺不到你的小把戲嗎?就憑你這點斤兩,老夫即便不用這把天玄尺,也能收拾你——莫說是你這傳送陣還未成型,便是老夫給足你時間布陣又如何?在你轉身發動陣法的一瞬間,老夫就能取了你的性命。”等鐘離晴背在身后的左手完成了九成的陣法符文,那汪乃鵬冷不丁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話,卻又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好似已經識破了鐘離晴的小把戲,也預見到了她失敗后的凄慘下場。

    汪乃鵬的臉上不可抑制地浮現出興奮之色來。

    鐘離晴淡淡地勾唇,倒也沒有被揭穿心思的慌張,左手畫符的動作仍是不緊不慢,井然有序,擎著絕螭劍的右手卻慢慢舉了起來,倏然指向汪乃鵬,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隨著她手腕翻轉,劍花輕挽,絕螭劍上的骨獠參差不齊地刺了出來,刃間更是漫起一層薄薄的金色流光,劍氣縈繞,襯著她一襲清雅無垢的白衣,卻是不見煞氣,唯有颯颯英朗,瀟瀟如仙。

    “老匹夫廢話恁多,莫不是在這天榜墊底的位置呆得太久了,都忘了怎么跟主子說話了?這樣吧,只要你褪了這身狗皮,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學幾聲狗叫,哄得你主子高興了,留下你這條賤命不說,再賞你一根rou骨頭……如何?”鐘離晴將汪乃鵬先前羞辱她的話又原封不動丟了回去——雖則說著惡言惡語,卻絲毫不損她的姿容。

    而縱使氣得臉色發青,汪乃鵬砸過去的攻擊卻不由自主地收了幾分力道,舍不得立即奪了她的性命。

    這般美貌,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可惜……

    你來我往地對了幾招,雙方都沒占到什么便宜,鐘離晴不急,汪乃鵬卻不愿再拖了。

    此時離鐘離晴預估的一炷香,還有一半的時間。

    “牙尖嘴利的丫頭,待老夫來嘗嘗你這小嘴兒,看是不是也這么厲害?嘿嘿嘿……”汪乃鵬獰笑一聲,五指微張,在身前狠狠一按,天上便浮現出一只手掌形狀的黃色虛影,朝著鐘離晴拍了過去。

    早在他手指一動的時候便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鐘離晴神色不動,待到左手結完了最后一道符文,而那土黃色的掌型虛影已經在她頭頂上不足尺余處凝成了形,眼看著就要將她拍成rou醬——這個時候,鐘離晴終于動了。

    她執劍的右手朝上一劈,同時借著那力道返身退去,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那道土黃色的虛影,只聽“轟”地一聲巨響,本來站著的地方沙土崩陷,塵埃四濺,留下一個丈許見方的手掌印。

    揮袖拂開那些飛揚間遮擋了視線的塵沙,鐘離晴仍處于半退的身子滯在了半路,忽而擰身一個騰躍,卻見一道漆黑暗光貼著她的腰側擦了過去,雖然還隔著三指寬的距離,卻教她感覺被靈力覆著的腰側猶如貼著鋼釘砧板滾了過去似的,火辣辣地疼。

    原來那虛掌印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招卻是他這把天玄尺的偷襲——偏偏鐘離晴反應極為敏捷,更是早就防著他這一手,有驚無險地避了過去,所幸只是蹭破了點皮,并無大礙。

    “喲嗬,運氣不錯,不過下一回,怕是沒那么簡單了!”汪乃鵬再次一聲獰笑,枯瘦的手掌抱團成圓,自掌心散出兩道土黃色的光,分從兩個方向逼近鐘離晴,在她身外不足一丈的距離時倏然呈漩渦般翻轉,化成了兩條巨龍將她圍在中間,慢慢縮緊了圈子——如疾風刮過,黃色之光所及,似被利刃狠狠地粉碎了一切沾染到的東西,就連氣流都扭曲著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而在這時,那柄飛離的天玄尺卻返身刺了回來,直逼向鐘離晴的心口,正是打著趁她疲于應對那兩條土龍時偷襲的主意。

    鐘離晴的應變也極為迅速,腕間輕抖,絕螭劍迎風見長,化作一條骨龍,繞著她的身外盤旋,將她牢牢護住。

    只是,雙方畢竟有一個大境界的差距,靈力對比之下,縱然絕螭劍能抗下土龍的壓力,被護在中間的鐘離晴卻難以長久支撐,只會在越纏越緊的禁錮中逐漸失去掙扎的氣力……直到窒息。

    “小丫頭,老夫的雙龍扣專鎖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等你全身的骨頭都被碾碎了,老夫就將你丟給那群廢物,看你還怎么得意,哈哈哈……”雙掌靈力飛縱,控制著那兩條土龍越發用力纏腳著絕螭劍,那森白的劍身之中,已然見不到鐘離晴纖細的身影,好似真的如那老頭所說,被包了粽子。

    正摸著下巴得意時,卻感覺身側另一處傳來一絲極細微的靈力波動,汪乃鵬警覺地喚回了天玄尺在身側抵擋,就聽低沉的“噹——”一聲悶響,那天玄尺與另一種兵器相擊,擋去了那本該招呼到汪乃鵬的一下。

    而在那空無一物處,忽而漣漪輕泛,逐漸顯現出一襲白衣來,卻是本該被困在雙龍扣中的鐘離晴。

    她先是頗為遺憾地瞥了一眼被天玄尺擋下的銀色匕首,微微一笑,正要開腔,卻不防喉頭一陣腥甜,猝然噴出一口鮮血來。

    嫌惡地低頭看了看被自己的血跡沾得斑斑點點的白衣,鐘離晴反手蹭了蹭嘴角的血跡,而后一招手,絕螭劍登時恢復原來的長度,“噌——”地一下鉆回了她的掌中;而那正竭力絞纏目標的雙龍在失去了獵物之后,陡然擰成了一股,如麻花似的難舍難分。

    汪乃鵬神色晦暗地看著元氣大傷卻笑意不改的鐘離晴,只覺得被那雙流澈如星的眸子一瞧,竟從心底攀升起不可預料的危機感——這詭計多端的丫頭,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從他的雙龍扣里掙脫了出來,還伺機偷襲于他!

    若不是他保持著警惕,發現了端倪,怕是已經著了這丫頭的道兒。

    這邊廂那汪乃鵬心里驚濤駭浪地翻涌,這邊廂鐘離晴則是細細回味著使出方才那一招的精髓——與她此前的瞬移源屬同宗,卻又不盡相同。

    那個瞬間,除了她自己以外,竟然沒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狀態,不止消隱了身形,更消隱了氣機和靈力波動,因而她在最后關頭逃出了雙龍扣,可那汪乃鵬卻不曾察覺。

    這“隱身”的招數,可比“瞬移”要有趣得多,實在是刺探與偷襲的絕妙之技。

    當然,在這個猜想被驗證以前,鐘離晴也無法保證能從汪乃鵬手下安然無恙地逃脫……這個暴露了自己新底牌的舉動,也不過是聲東擊西的計策,真正的目的卻是——那枚被遺忘的玉簡。

    汪乃鵬皺了皺眉頭,驀地轉過身,卻見一個與鐘離晴一模一樣的姑娘,正把玩著一枚玉簡,那張清麗無雙的臉上勾起一個截然不同的冷笑,指尖用力,當著他的面將那玉簡捏得粉碎。

    ——那是鐘離晴的分神。

    “都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還見天兒想些有的沒的,活該你一輩子墊底,永無翻身之日,只怕今日以后,這天榜最末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人都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依我看,你這老匹夫卻連鳳尾都算不上,充其量,不過是一捧狗尾巴草罷了。”那分神有恃無恐地嘲諷著,而隨著玉簡化成了齏粉,一道沖天的銀藍色光柱亮起,汪乃鵬心中暗叫不好,正打算開溜,卻已是被數十道銀藍色的星辰鎖鏈捆成了粽子,再也動彈不得。

    “屬下來遲,請鐘離姑娘恕罪。”岑北卿指給她的仆從一見兩人的情形,立即跪在了鐘離晴面前,誠惶誠恐地請罪——主子遣他指路,負責鐘離姑娘的安全,他卻讓鐘離姑娘受了傷,有負主人所托,實在是萬死難辭其究。

    這仆從是渡劫期的高手,對付區區一個汪乃鵬不在話下,鐘離晴也無意難為他,在他認錯時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無妨,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你。”

    三兩步走到那被捆縛住的汪乃鵬跟前,也不說話,只是笑瞇瞇地俯視著他,摩挲著戒指,好似在思索著處置他的方法。

    “姑奶奶饒命!小人、小人愿意將天玄尺拱手奉上!還有、還有小人多年來的收藏,一并都孝敬給您老人家,只求您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吧……”打死汪乃鵬都想不到,這個除了生得格外好看,修為卻毫無起色的小丫頭,竟然是岑家那位的客人——星辰殿的人,給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敢招惹啊!

    “怎么?現在想通了?愿意做你主子的狗了?”鐘離晴嘲諷地笑了笑,一把擼下了汪乃鵬的儲物戒指,漫不經心地收起了戒指;目光微轉,見到一側失了諸人控制而跌落的天玄尺,掌心裹著靈力,將它撿了起來,而后在那汪乃鵬面前戲謔地晃悠了幾下。

    “汪!汪汪汪……”為求活命,汪乃鵬甚至不惜拋下了尊嚴,立即學了幾聲狗叫,訕笑著試圖討得鐘離晴的原諒。

    后者不置可否地瞧著他,隔著一層靈力的手掌把玩著他的本命武器天玄尺,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反手握著一端,也不細看,順手便刺向了汪乃鵬的腹間。

    在他痛苦地咳血時,更滿懷惡意地攪了攪,等他咳出了幾口帶著碎rou的污血,掌心一翻,素白的掌中躺著一顆藥丸。

    在汪乃鵬惱恨又驚惶的眼神中,微微一笑,柔聲說道:“這顆噬心丸是我閑來無事煉著玩的,毒性也不怎么強,只要你不動靈力,便不會發作;不過痛起來么,便如萬蠱噬心,生不如死,十個里倒有九個是熬不住自個兒了斷的——你若是服了它,我便饒了你,如何?”

    汪乃鵬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逝,卻忙不迭點頭答應了下來,為了保住這一刻的性命,鐘離晴讓他做什么他都無法拒絕的——不過是一顆藥丸,待她走后,自己再悄悄吐出來,又有何難?

    輕笑著將藥丸扔進汪乃鵬的口中,鐘離晴也不愿久留,掃了一圈其余仍昏迷著的人,而后與那前來接應的仆從點了點頭。

    銀藍色的光芒大作,鐘離晴二人頃刻間便消失在原處。

    ——她已經給過那汪乃鵬機會了,只不過她也料定那廝是決計把握不住的。

    真正有毒的,并非那顆藥丸,而是鐘離晴刺進他腹中的天玄尺,那顆藥丸,卻是真正的解藥……若是汪乃鵬在她離開后便吐掉了藥丸,自行催動靈力療傷,怕是活不過半個時辰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所謂禮尚往來,教她受了傷,哪里能不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