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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寵辱兩忘_分節(jié)閱讀_129

    李朗到底曾親歷戰(zhàn)事,不是尋常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帝王可比,咬牙忍痛換過武弁裝,拒車騎馬,領著眾禁軍奔出宮城。

    在馬背上經(jīng)夜風一吹,李朗竟有些頭暈目弦起來,陣陣作嘔,他一邊驅馬前行,不曾遲滯,其實卻是心亂如麻,矛盾萬分,他不是懷疑自己對趙讓行動的判斷,而是始終拿不定主意若兩人短兵相接,他是否真能狠心絕情痛下殺手。

    約莫兩刻功夫,夜色深沉的街道盡處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了一伙人馬,隨風可聞紛亂人聲,魏一笑連忙率隊趕到皇帝跟前,眾軍士止了行進,嚴陣以待,人馬漸近,魏一笑高聲喝止,亮出自己身份,只見人群中擠出一人來,邊大叫“魏頭領”,邊向前沖來。

    魏一笑示意禁軍兵士戈戟前伸,止住來人,就聽那滿臉血污的人又喊了聲:“魏頭領!我是謝昆!”

    李朗一聽,驅馬上前,下了坐騎來,冷聲問道:“知遙,你緣何在此?”

    謝昆大驚下跪,一時竟不能言語,李朗又追問了一句,謝昆才抬頭,露出遍布血污的臉,咬牙切齒地向李朗道:“圣上!您的愛妃!”

    第107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

    趙讓的計劃確如李朗所料,需迫得守衛(wèi)夜半打開城門,直奔城外,與駐營在山間的南越部曲會合,再至兵部設在江邊的御前軍器所。

    大崇恩寺的老僧亦講信義,確是配合著趙讓至水軍軍營解救五溪族王的行動,組織起從東楚各地趕來的亡命江湖惡客,專尋王都重地,四處縱火,令身負京畿安全的禁軍應接不暇,也令得人心惶惶,一時間精銳之能,大打折扣。

    暗暗為老僧在金陵城內的興風作浪之能而心驚的趙讓,自是不知那老僧用的實在是借力打力的招數(shù),這些江湖死士并非直接聽命于他,全是謝濂所苦心豢養(yǎng),人數(shù)雖說不多,然亦有五六百之眾。

    當時謝府遭皇難,正是謝濂聽信了謝昆所言,將麾下死士交由謝昆,以致府中空虛,才累他狼狽出逃,不然即便是皇帝禁軍殺來,他也有能耐抵擋一時,撐到寅時城門開啟,再從容出城亦大有可能;即便不能,只要熬至天亮,消息傳出,哪怕與禁軍魚死網(wǎng)破,城中高門士族非僅謝氏一家,到時兔死狐悲,齊心協(xié)力,皇帝不得不有所忌憚,也可保他家族安全。

    要怪也只能怪謝濂本人一心要趁圣駕偕趙讓出宮時,雖已與魏一笑暗中謀劃,為保萬無一失,既受謝昆之蠱,又覺李朗之位是他鼎力相助而來,皇帝不至于這般心狠手辣,將子玉的告誡置之腦后。

    而趙讓這晚的行動里,李朗未能料準之處,正與皇帝對謝府絞殺相關。

    漁舟離岸飛馳,五溪族人劫后余生,聚作一團,噓寒問暖,那周校尉坐于船頭,似對艙內動靜無知無覺。

    趙讓則讓葉穎那身著禁軍服的青年女子雙手反剪綁縛后,推到船尾,他本要葉穎回避,五溪王女無論如何也是不愿離他寸步,趙讓無奈,只好當著葉穎的面,從懷中取出香囊,問那女子:“這香囊你是自何處得來?”

    那女子自然就是近日奔忙無休的羽仙,她救下長樂后,把那苦命少女暫且安排在了陶公子處——營救計劃原本就是陶公子先行提出,事遂后他當然不會為避禍而置身事外,得到了長樂交予她以取信趙讓的香囊,返回魏一笑身邊后,聽說趙讓行跡,又自告奮勇,匆匆趕至水軍軍營。

    不想趙讓是見到了,卻與她的料想差之千里,她非但沒將長樂的現(xiàn)狀及時傳遞給趙讓,換來他的投誠,反倒是被趙讓虜入五溪蠻夷中,眾人中那唯一的女子簡直就是趙讓的附骨之蛆,怎么也擺脫不了,這下別說與趙讓私下交談了,羽仙自忖估計在那女子鷹視狼顧下,恐怕小命都難保,能留全尸已是不錯的下場了。

    她自已猜出這女子十有八九就是趙讓的僭王妃,只是想不到趙讓對她竟是處處忍讓,長樂可并未明白告訴過羽仙,她的兄長竟是房玄齡一般懼內之人。如今見趙讓發(fā)問,她頗有些自暴自棄地笑答:“那還有怎么得來?當然是我……我心上之人贈予我的,定情信物。”

    這信口瞎扯本意是胡攪蠻纏,羽仙見趙讓眉頭一皺,直勾勾地盯著她面上打量,心下又不禁暗悔孟浪,這話原也可解釋作指桑罵槐,暗諷趙讓,更不巧那蠻夷女子火上澆油,從趙讓手中搶過香囊,狐疑生硬地沖羽仙道:“你亂說!這肯定是女人的東西,你也是個女子,你的心上人怎會送你這樣的小玩意。”

    羽仙覷著趙讓,索性冷哼著道:“這世間既有男子肯為男子癡心不改,為何女子之間就不能互為鴛鴦?你這人肯定是來自蠻荒未開化之地,才這般孤陋寡聞!”

    葉穎卻不肯罷休,勃然大怒道:“這人說話太難聽,我非殺了她不可!”,奮力推開趙讓,兩手持刀,仍向羽仙撲來。

    羽仙左閃右避,這漁船船頭雖說不小,到底地方有限,騰挪數(shù)次,便被逼到邊緣,葉穎的刀鋒又至,一刀下來,她上半身子已有少許探出船頭外,羽仙雖識水性,可要她雙手被縛還能在水下行動自如,她卻沒那能耐,眼見趙讓已然趕來阻攔,生怕那人“痼疾”發(fā)作,在僭王妃面前雄風不振,情急之下提聲高喊:“我要死了,我那心上人你可再也見不到了!”

    葉穎不明所以,聽這番話越是惱恨,怒叱一聲,越過趙讓,猛然向羽仙撲去。

    羽仙雙手不便,但反應極快,身形頓矮,腳底滑開,擰腰縮胸,險險避過葉穎,反倒是葉穎收勢不及,竟然沖出船外,直栽進湖中。

    趙讓此時也到了船頭,他往下一望,伸手抓住又要逃開的羽仙,把捆綁她雙手的繩索扯斷,將香囊塞入羽仙手中,問:“會水不?”

    羽仙攥著香囊,愣愣地點了點頭,她面對船艙,見已有五溪族人聞聲出來,忙反拉住趙讓道:“你meimei……”

    她話音未落,就聽趙讓輕輕地道:“你回去!走!”

    未等羽仙明白過來,她已就著緊抓趙讓的姿勢摔入湖中。

    入水之后,趙讓便將羽仙推開,不再顧及她,向著不諳水性的葉穎游去。

    羽仙怔了怔,驀然察覺到又有人跳入湖中,登時醒轉,了悟到趙讓是有意將自己縱跑,她當即把香囊綁上手腕,蹬腿轉身,手腳劃動,拼了力氣朝著水軍軍營的方向游去。

    再說趙讓將葉穎抱出水面,在眾人七手八腳的幫助下重新上了船,吃了不少水的葉穎癱在趙讓懷中喘息,五溪族王湊上前來詢問事由,趙讓略去有意放走羽仙的那段,只說那禁軍原是名女子,身上帶的香囊與親妹所贈的極為相似,這才把她擒來一問究竟,不想三言兩語,那女子嘴尖口利,斥罵葉穎,后面葉穎失足落水,他與那女子纏斗入湖,為了救葉穎,只好棄了那女子。

    五溪族王還是首次聽說趙讓之妹的事,又見葉穎性命無憂,便多問了幾句,罷了不由為趙讓的骨rou相離而嘆息不已。

    趙讓不言,冷不丁抬頭,卻見那周校尉不知何時也湊了上來,斜乜著他,兩手抱胸,嘴角掛著一絲窺破把戲的微笑。

    把已然恢復意識的葉穎交給族王,趙讓站起身來向周校尉走去。周校尉倒退著從船艙到了船頭,等到趙讓也出來,他以掌撫著下頜的絡腮胡,咧嘴向趙讓笑道:“趙將軍,在下到現(xiàn)在為止,仍不明白你這左欺右瞞的做派,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如此行徑,未免有失男子漢的堂堂正正吧。”

    趙讓笑道:“足下陣營,我又何曾參透?你當初既能從魏一笑頭領手中脫身,想必是頗有些能耐。”

    稍作一頓后,趙讓又嘆道:“就因此事,我本懷疑魏一笑也是兩面三刀的貨色,與你等同流合污,直到你在林間有意躲避于他,我才算肯定,那人即便另有企圖,跟你們也絕非同道中人。”

    周校尉稱許地回道:“魏頭領待我不薄,他當日確實也放了我一馬,你竟能從我身上馬上懷疑到頭領身上,也實在厲害。不過,趙讓,你這次還真冤枉人了。”

    他見趙讓目光一閃,似有不信之狀,便又哂笑道,“你也不想想,那魏頭領正是靠投奔李三郎才有今日的大權在握,他出身貧寒,又是武夫,也差不多頂天了,再往上就是封疆大吏,那可能性可是低了去。他放著好好的官位不費心保著,干嘛另找活路奔哪?”

    趙讓略略點頭,也笑道:“如此說來,足下就是富貴險中求了?當日挾持我妻妹,通過你送信予我,要我至長慶觀的主謀,究竟是不是謝尚書呢?”

    “將軍智識過人,何必一定要問個究竟呢?”周校尉再一次咧開了嘴,撫須而笑,“現(xiàn)今皇帝自以為雄才大略,求才若渴,他大概是不清楚,天下間要成大事,必得賢才相助,且多多益善,而要壞事,只需小人則可,還不消多,一位貼身親近的便足矣!”

    趙讓聞言,默然片刻,肅然向周校尉道:“足下能說出這番話,必不是尋常不學無術的莽夫,你……”

    周校尉大笑三聲,臉色驟變,全身繃緊,緊盯著趙讓道:“將軍無需費心猜測鄙人來歷,你要想殺人滅口,重投入李三郎的懷抱,可要問你舍不舍得你自個的親兒子。”

    他手一指船艙內,皮笑rou不笑接道,“你可千萬別以為如今老丈人一家和妻子都救出來,就可以為所欲為。告訴你,你那王妃帶去當誘餌的真是你兒子?嘿嘿,我們主人早想到那位癡情的小子心軟,對你的子嗣下不了手,真貨落在他手上反而會讓你搖擺不定,特意準備了個假的!南越王,誰讓你王妃那么配合呢?你要不信,就問問本人去,嘿——”

    原本以為能將趙讓一軍,不想話音落后,周校尉倏然覺得不對,趙讓的神情漠然,狀似無動于衷,而一股凜然的氣勢卻從這紋絲不動的五官中彌漫出來,直讓他腋下冒汗、背生涼意。

    他張了張嘴,試圖再吐出些惡毒譏諷的話語來,不想趙讓淡淡一笑,先行開口:“周校尉,成大事者孰有兒女心腸?本王但得歸位,何愁無子嗣延綿?令主所用的手段,天下有共識者何其之多,可有半分用處?本王自立之時,家人已被屠戮殆盡,又何愁一個兒子?而這筆血債,大概并不是記在今上名下了。”

    趙讓說完,不等對方有所反應,轉身欲入艙內,忽又回頭向周校尉笑道,“本王行到這一步,后顧無憂,真要殺你,你比那子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