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高杉是想好好利用這么一個戰力的，但最后望著神威的年紀還是放棄了。才十歲，就算是夜兔也太小了。

    這么小的小孩子，他還真下不去手利用。

    想到這里，高杉自嘲一笑，原來自己還是有底線這種東西的。

    “監護人啊唔……”神威的聲音拉回高杉的思緒，“走散了。”

    高杉挑起眉，上下掃了一眼這只小夜兔——他正兩只手一邊那一個飯團吃得不亦樂乎：“這附近有一座城鎮，從這里出發一直往東的話以你的速度一天就能到。在那里有專門替人找人的家伙，如果是天人價格會便宜許多……”

    “不用啦。”神威吞下最后一個飯團，暢快地摸了摸肚子，笑嘻嘻道，“我那個監護人估計很快就會找過來。在那之前，麻煩你收留一下我吧。”

    他雙手合十，笑著向高杉拜托。

    后者瞇起眼，剛想說這里不收閑人，就再次被面前的小鬼截斷話頭：“只要提供足夠多的飯團，讓我做什么都行哦。就算是進行大掃除也是可以的。”

    “……”高杉緩緩吐出一口氣，笑了。

    他向后撐著身子，抬起頭望向夜空，黯淡的月牙正被一朵烏云遮擋，看起來明天是個陰天。

    許久之后，直到那朵烏云徹底移開，高杉才自言自語般說道：“最好的情況還是你不用去。”

    但是他和神威，包括這座軍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攘夷戰爭已走向末尾，武士們也節節敗退。對現在還留在戰場上的武士們來說，他們都是能活一天是一天，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第二晚的月亮。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前方探路的人回來報告，在前面五百米的地方出現了天人的軍隊。

    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跡象表面會有這么一支隊伍堵在攘夷軍撤退的路線上。

    本來按照原本路線，再過一天時間他們就能撤入一個據點休息一番，等待機會再戰，現在正是精疲力盡之時被人攔截，身后還有追兵，說是沒叛徒泄露情報誰也不信。

    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找什么叛徒不叛徒的了，被前后夾擊，左側又是一片荒地，唯一的出路是右邊，也就是昨晚高杉告訴神威的東方。

    那里的城鎮還算和平，雖然被天人把控，但允許浪人和非攘夷的武士出入。如今之計，只有打散隊伍分開進入那座城鎮躲藏才有一線生機。

    就是這一線生機，也不是好獲得的。

    根據探子的說法，前方天人軍隊全副武裝，是支重火力部隊，且速度不慢，必須有人留下來斷后保證大部隊的存貨。

    高杉等人正在為誰留下來斷后這個問題爭論。

    有傷在身的銀時首先被幾個好友排除在外，無論他怎么叫囂著“阿銀還能再戰一百年”“是男人就不能說不行”也被其他三人一同忽略，桂作為全軍統帥也不能留下來，只剩坂本辰馬和高杉晉助。

    高杉表達意愿的方式很直接，把刀往身前一橫，冷冷道：“只有鬼兵隊才能暫時拖住那些天人的腳步，留下其他人只是白送。”

    坂本辰馬和桂小太郎啞口無言，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事實。

    多么殘酷的事實——要讓他們眼睜睜看著好友去送死。

    就連銀時也斂下嬉笑，直勾勾瞪著高杉：“我也要去。”

    “別開玩笑了，就你現在這副身體。”高杉又把嫌棄擺在了臉上，從銀時臉上的紗布看到對方衣領下隱隱約約的繃帶。

    銀時還想說什么，卻被他一下揪住了衣領扯到面前。

    高杉一雙碧綠的眼睛此時像兩團鬼火在燃燒，陰冷又明亮：“老師還在等著你，銀時。如果救不了老師，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銀時愕然一瞬，隨后扯著嘴角懶洋洋笑起來：“啊，然后阿銀一躍成為老師最喜歡的學生，至于你的話就被老師忘在腦后咯。”

    “……”

    “所以啊，”銀時掙開高杉的手，淡淡道，“別死了。”

    “……”高杉回過頭，擺擺手。他沒有再說什么，因為有時候，無法保證的承諾還是不要做為好。

    他身后，其他三人面沉如水，銀時眼神更是變幻不定。

    高杉率領他的鬼兵隊脫離了大部隊，留在原地開始休整。

    連日行軍打仗，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喘口氣的機會，鬼兵隊眾人臉上卻毫無喜色，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場戰斗——他們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給同伴創造活下去的機會。

    視野盡頭，天人軍隊已隱隱出現。

    對比于只有一百多個人的鬼兵隊，那黑壓壓的看不見盡頭的人數極具壓迫感。

    有多少？幾百？還是幾千？甚至上萬？

    誰也說不上來，只木然望著那逐漸逼近的大軍，心中被巨大的荒謬填滿。

    天人的軍隊不僅人數遠勝過他們，還配備有精良的武器，甚至有一輪巨大的炮臺在那堆五顏六色長相各異的天人簇擁下，向鬼兵隊的方向緩緩逼近。

    炮臺高達十六七米，長長的炮管伸出來，金屬的邊緣凝聚著一弧殘忍的冷光。

    就連高杉都眺望著那座炮臺，久久發不出聲音：

    有這么一尊武器在，就算鬼兵隊沖上去，用尸體填滿炮筒也阻止不了炮彈擊中身后正在撤退的大部隊吧。

    高杉本來還想說些什么鼓舞士氣的話，就那種統帥率兵出戰之前會發表的演講，核心思想是“打完這仗回去吃香的喝辣的睡好看的”，但現在他望著黑云般的敵人失聲笑了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唯一能說的只有——

    “刷！”

    長刀出鞘，紫發綠眼的年輕總督回過頭，表情冰冷，眼神平靜：“別死了。”

    “……”

    一陣死寂過后，是一片清脆的拔刀聲。

    武|士|刀像一片旗幟被舉起，刀林閃爍著金屬的寒光，照進人的眼底，就好像每個人眼中都有刀光閃爍。

    他們都很年輕，但是面對戰爭，面對敵人，年輕的他們已經有了死亡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