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afra.” 莊安志從后門探出頭,臉上的表情帶著些期待,“晚上我的生日派對,你會來吧?” 她抹掉眼淚,回過頭,臉上又是淡漠的神情。 “來。” 南半球的傍晚海風很盛,她留了很久的長發被吹起來,天際有艷麗到刺眼的火燒云。 第71章 “誒對了。”莊安志在垃圾桶頂端的煙灰缸里滅掉煙, “你男人呢?還在醫院里?” 楊果眼睛垂著,看手里燃至半截的煙頭,沒說話。 莊安志神經大條, 也沒想太多,反而心中竊喜, 覺得楊果也不是那么緊張這個男人,吊兒郎當點上另一只煙, 說:“午飯我可選好了啊,擇日不如撞日……” “今天我們還有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莊安志轉頭,見徐觀不知何時走過來, 環住楊果,是個有點彰顯主權的動作。 楊果摸上他搭著自己肩膀的手,故意問:“有什么事?” 徐觀偏頭想了想, 而后伸手拿過楊果嘴里的煙掐滅,看向莊安志,笑著說:“這怎么方便說, 關上門的事……” 莊安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得了得了, 要走快走。” “那不麻煩你了。”楊果說:“我們自己回去吧,改天有空再請你吃飯。” 莊安志掏出車鑰匙往空中一拋,“好了吧你倆,今兒這么大事,還有力氣搞這些小心思, 走走走。” 最后兩人還是被莊安志送回了家,徐觀臨下車,還禮貌詢問莊安志是否上樓喝杯水再走。 莊安志捏著方向盤把悶氣壓下去,話也不想說了,揮揮手揚長而去。 “你真是。”楊果站在電梯里,輕輕拿肩膀撞徐觀,“他就是朋友。” 莊安志追求她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楊果的態度一直沒變過,莊安志徹底放棄后,她一直一個人,對方反而已經換過好多女朋友。 徐觀攤手道:“我怎么了?” 楊果笑著,不再多說,走到門口,“喏,開門。” 徐觀按下4826,顯示密碼錯誤。 他回頭看了看楊果,也不問,直接換成9264,就對了。 打開玄關的燈,他扯過楊果關上門,說:“來。” 楊果知道這是找她秋后算賬了,還想掙扎一下,轉移話題道:“我口渴了。” 徐觀看她一眼,問:“喝什么?” “冰箱里有礦泉水。”楊果說。 徐觀轉身進了廚房,楊果摸摸后背,干掉的衣服貼在上面很不舒服,回屋換了吊帶家居服。 隔著房間,廚房里響起咕嚕嚕的燒水聲,楊果走過去,發現徐觀從冰箱拿了礦泉水,又倒進燒水壺在燒。 “我想喝冰的。”楊果說。 徐觀靠在流理臺邊,沖她招手,“過來。” “干嘛。”楊果站著沒動,直接揭開話題:“我就是故意的,你一個人,要是不幫忙,你要怎么辦?” 徐觀被氣笑了,干脆直接走過來把人往里一拉,居高臨下看她,“那你一個人,要是我們沒來得及時,你要怎么辦?” 他沒等楊果繼續解釋,伸手掐住她的腰,力道還是收住了,沒太用力,放冷聲音說:“多大人了,做事這么沖動。我一個人,這次不行,只要他們還不收手,以后多的是機會。” “你呢?”徐觀彎下腰,看著她認真說:“要是出事了,我要怎么辦?” “那我就誰也沒有了。”他說。 燒水壺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咔噠一聲,廚房歸于平靜。 地方還是太小了。楊果想。 兩個人,就能占滿整個空間。 空間里有他身上的味道,像步入遍植松木林的幻鄉。 “不是還有湯……”楊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脫口而出,說到一半,看見徐觀的神色,又不敢說了。 “還有誰?”徐觀氣恨地咬咬牙,緊緊盯著她,把她吞掉的話說完:“湯蕊?” 楊果默默垂下眼睛,沒接話。 而后忽然身體凌空,驚呼才出口半截,就被整個抱起來,跨著步子回到房間,陷入柔軟的床鋪。 徐觀傾身壓上來,微用力按著她的肩膀,與她呼吸相聞,“教不會。” 他的語氣有些硬,楊果雖然知道自己理虧,但還是梗著脖子繼續無理取鬧:“她一直等著你呢。” 說完又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多大年紀了,還搞小姑娘吃醋那套,于是抿著唇別開眼睛,不看他,放低聲音:“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徐觀又忽然笑開了,翻過身躺在她旁邊,一手撐著頭,“她好像是一直等著我。” 楊果側過頭,盡力掩飾語氣里的緊張,“她跟你說什么?” 她難得露出這樣簡單的神態,眉目和語氣間的憂心擋也擋不住,徐觀忽然不想再逗她,伸手握住她的肩,把人抱進懷里,認真道:“她說她錯了,我說原諒她。我還說,請她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掌心里單薄的肩頭微微動了動,徐觀無聲嘆了口氣,繼續道:“這次是我欠她,但是楊果給我找的麻煩,我能怎么辦啊。” “我只能認了,你說呢。” 楊果抬起頭看他,眼珠子很黑,在采光很好的房間里,像干凈的琉璃,徐觀湊過去,聲音越來越低,“謝謝。” 她是真的儍,好在他還來得及抓住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會再錯過。 正午的陽光自窗口灑滿小小的臥室,書桌上一張裱好的相片反著光,高低錯落的鋼筋水泥之后,有一片遠山連綿的影。 楊果的聲音很淡,又在兩人相貼的心跳聲里清晰。 “不用謝。” * 這次的事情牽連很廣,單家曾在過去的十多年里,漸漸滲透政商兩屆,支脈很多,一時間還真不能全全處理干凈。但帶頭的幾名大人物,已經都失去行為責任能力,就等時間到頭,被連根拔起了。 單家幾人還處于雙規階段,但吳隊說轉進監獄是遲早的事,徐觀就沒再關注,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兩手空空帶著楊果去了監獄。 楊果原本并不想來,拗不過徐觀說要帶她見家長,還想買個果籃,又被徐觀嘲笑,“探監規矩那么多,誰讓你隨便送東西。” 轉而他又一臉認真道:“你人去了,他就夠開心了。” 等楊果被徐觀牽著,一臉忐忑進入探監室,徐文忠已經坐在玻璃對面,看見他們,渾濁的目光清晰一瞬,急急拿起電話,張了張口,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徐觀拿起電話,沉默片刻,先開口:“好久不見,最近怎么樣?” 徐文忠的頭發一直保持剃到露出頭皮的樣子,整張臉添了許多歲月痕跡,更顯蒼老。 聞言,他把電話握得更緊,連連點頭,“好,我很好。這里伙食很不錯,我還住的單人牢房……”說到這里,又接不下去了,頓了半餉,才問:“你呢?” 徐觀點點頭,拉過一邊的楊果,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楊果。” 徐文忠睜著眼睛看著楊果,不斷說:“是個好名字,好名字……” 愿意陪徐觀來看他在監獄里的父親,也是個好姑娘。他想。 “您好。”楊果彎下腰,對著電話認真道:“我們以后會常來看您,有什么需要記得……” “行了。”徐觀捏著她的臉輕輕推開,嘴角帶著笑,對徐文忠道:“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你說,你說。”徐文忠死死盯著徐觀臉上的笑容,不自覺聲音都哽咽起來。 “單家沒了。”徐觀慢慢道:“我為我們徐家報仇了。” “也許不久以后,你還能在這兒見著單高揚。”他笑著,拋出一句輕快的玩笑話。 徐文忠坐在對面,一時之間失了神。 他把自己的兒子害成那樣,就算他一輩子不再來看他,也是他自己活該。 但徐觀還愿意帶著女朋友,帶著新生活,來跟他這個永遠沒有未來的人扯上關系。 “之后我會重新回去讀書,然后找一份工作,等攢夠錢,就接著攝影。”徐觀接著道:“你好好守規矩,也許還有機會。” 還有什么機會,兩人都心知肚明。 也許還能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而最大的可能卻是,就一輩子耗在這狹窄的水泥空間,再也不能面對面跟兒子好好說上一句話。 徐文忠的眼眶紅了,嘴張了幾次,好容易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會的,我會……是我對不起你。” 楊果站在徐觀身后,看著隔著一面玻璃,跟這個男人長相極為相似的老人,認出他的口型,鼻頭忍不住微微發酸。 她伸手扶住徐觀的肩,被男人緊緊握住。 徐觀說:“沒關系,我來看你了,以后還會常來。” 我來看你,我原諒你了。 獄警在后頭打了個手勢,提醒他們,“時間到了。” “下次見。”徐觀站起身,說:“爸爸。” 臨走前,楊果回頭,看見玻璃后的男人靠著門彎下腰,白熾燈下的背部像是被晨露壓彎的竹,在墻皮上投下深沉厚重的一片影。 豎立的高聳圍墻下,徐觀站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點上一根煙。 楊果把他拉出來,問:“下次什么時候來?” 徐觀看著她,日光下的臉部輪廓流暢英氣,又帶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溫柔。 他沒有回答,反而忽然說:“我買了明天到武漢的機票。” 楊果與他對視半餉,摘掉他嘴里的煙,說:“那你跟我一起戒煙?” “好。”徐觀笑起來,“一起戒煙,一起回家看看她。”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