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蘇蘇的動作頓了頓，不由暗笑，原來爸爸也有心機啊，然后她神情平靜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霍瑯倚在門外，視線落在遠方，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眉頭微蹙，神情深沉，即使這樣，卻也一樣英俊逼人，吸引視線。

    聽到推門聲，他猛然抬頭，犀利的視線落在顏蘇蘇的身上，下一瞬間，他眼神中流露出憐惜和心痛……還有隱藏得極深的、顏蘇蘇看不明白的什么東西。

    然后，他才開口問道：“醫生怎么說？康復得怎么樣了？”

    顏蘇蘇笑道：“肌rou和神經都康復得不錯啦，不會有后遺癥。”

    她和霍瑯相對而坐，一時間房內有些安靜。

    顏蘇蘇出聲打破了這個安靜：“老板，我之前欠你的債應該還清了吧？”

    霍瑯一怔，好像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蘇蘇在說什么。

    顏蘇蘇卻自顧自地說：“我當初和老板有過三個合同，第一個經紀合同，我們當時約好了隨時可以結束；第二個是《天下》的合同，我現在可能傷勢，不能繼續履約了，這個有寫在免責條款里面，老板可能要另外找個人來演驪珠公主了；第三個合同……”

    霍瑯不由專注地看著她，聽她從容不迫娓娓道來，在他沒有看到的日子里，顏蘇蘇……真的長大了。

    仿佛沒有感覺到霍瑯的視線，蘇蘇繼續說道：“……雖然當初和老板有過合同約定，但是，”蘇蘇笑了笑：“老板說過，所有合同都有違約的風險吧，那我要對老板講，我要違約啦。”

    他們當初玩笑一樣簽下的合同里面寫著，一旦顏蘇蘇還清了霍瑯的債務，就要接受霍瑯的追求。

    霍瑯的心猛然被什么撕扯一樣，久久找不到語言，他看了看顏蘇蘇面龐上可怖的手術痕跡，好久好久，才點頭：“好。”

    顏蘇蘇沒有想到霍瑯這樣恪守合約的人，竟然沒有多問一句緣由就答應了下來。

    然后他問顏蘇蘇：“接下來有什么計劃嗎？”

    蘇蘇如實回答：“我之前的論文被接收了，但是影響因子一般，我有在想換一個方向，畢竟之前的方向再怎么做，大方向有問題，也還是局限性太大，可能會花些時間學一些別的課程，找找靈感。”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起娛樂圈那些事情，最后都漸漸沉默下來。

    顏蘇蘇思緒不由有些飄遠，如果沒有當初進娛樂圈贈經費這些事情，她和老板應該……不會有交集了吧？

    門外護士扣了扣門，探頭進來：“辦公室還有人用嗎？我們有個患者家屬談話。”

    顏蘇蘇連忙歉意地起身道：“哦，你們進來吧，我們不用了。”

    兩個人默然起身走到門外，顏蘇蘇率先笑道：“我以后會繼續加油的，老板也是啊。”

    霍瑯腳步一頓，才點頭道：“好。”

    顏蘇蘇走開了幾步，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匆匆追了上來：“蘇蘇！”

    顏蘇蘇回身，眼神中有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小小期盼，霍瑯卻從懷里摸出了一張紙：“剛剛忘記給你了。”

    顏蘇蘇低頭一看，上面是一些凌亂的人名和專業名詞，應該全部都是神經領域的，顯然，寫下這些單詞的人對于這個行業并不多么了解，甚至還有一些因為陌生和記憶混亂帶來的拼寫錯誤，排列也是十分混亂，沒有太大的相關性。

    顏蘇蘇先是有些失望，然后就是迷惑。

    霍瑯卻說：“你如果想換方向，可以參考一下。”

    顏蘇蘇呆了一下，這是老板寫的嗎……可是老板并不知道她研究的領域啊……里面有些單詞甚至陌生得顏蘇蘇都是第一次聽說，如果不是早早耗費了許多的功夫，老板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顏蘇蘇捏著那張紙站在那里有點出神，霍瑯卻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看著她，等到顏蘇蘇放下那張紙抬頭想道謝，霍瑯終于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輕微得仿佛看不見一樣：“加油。”

    蘇蘇再次怔了一下。

    霍瑯卻轉身就要離開，好像想到了什么，顏蘇蘇終于下定了決心，喊道：“老板！”

    霍瑯回頭，顏蘇蘇才走上前，眼神堅定：“老板，唔，你這個上面寫的東西讓我有了一個小小的靈感，但我需要人配合一下，你現在有時間嗎？”

    霍瑯有些意外，卻點頭道：“好。”

    顏蘇蘇把紙張疊好放在外套兜里，然后掏出一個口罩戴好，回頭給霍瑯說：“我們去隔壁醫學院。”

    最開始顏蘇蘇進醫院的時候，不斷有各路娛記進來刺探，顏爸大發雷霆，把整個科室整治得滴水不漏，讓無數娛記折戟沉沙，現在嘛，那么多娛樂新聞，應該不會有人再來追蹤她了，至少在醫院范圍內，顏蘇蘇是很安全的，保安師傅們抓娛記都抓出了火眼金睛，但是出了科室，怕嚇到別人，顏蘇蘇還是會戴上口罩，避開別人投來的注視。

    注意到顏蘇蘇的動作，霍瑯原本跟在她的身后，卻忽然加大了步伐，站在她的身旁，他高大的身影，自然替她擋開了那些視線。

    顏蘇蘇的腳步更快了一些。

    他們倆到了隔壁醫學院，直直進了某個地下室，顏蘇蘇敲門問道：“陶師兄，你在嗎？你的機器今天是不是空著的？”

    陶村也是顏正彬的學生，博士在讀，見到顏蘇蘇帶個陌生男子進來，有些奇怪：“哦，蘇蘇啊，我不是才給你說過的嘛，這兩天我趕報告……機器空著的。”

    顏蘇蘇一本正經地道：“我有一個靈感想要驗證一下，這是我找來的實驗對象。”

    陶村一臉懵逼：？？？

    顏蘇蘇不等他反應過來，對霍瑯催促道：“老板，你進去吧，把外套脫下來，身上沒有金屬吧？”

    霍瑯雖然略覺得陶村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蘇蘇一向對研究熱情又執著，她的催促讓他沒時間去關心陶村，只是根據她的指示，走進了那個隔間，那個機器看起來和醫院拍核磁共振的機器一模一樣，除了吃點小小射線，應該更不會有什么傷害。

    霍瑯依言躺進了機器，顏蘇蘇對他交待道：“老板，你等會兒不用多想什么，盡量放空思緒，我會在控制室里面，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按我的聲音去做就好了。”

    霍瑯心里無奈覺得好笑，只是一個實驗而已，蘇蘇千叮萬囑，好像生怕他不配合一樣……他怎么會不配合呢？不要說只是一個小小的實驗，什么樣的事情，他都愿意為了她去做。

    裝了鉛板的電動門關上，阻隔射線，更阻隔了聲音，控制室里面不開話筒，那頭是絕對聽不到任何聲音的。

    陶村一指玻璃窗后躺著的霍瑯，對顏蘇蘇道：“喂，蘇蘇，你搞什么鬼？”

    顏蘇蘇小聲比了一個“噓”手手勢，然后坐到了控制電腦前，打開了話筒：“老板能聽到我的聲音嗎，聽得到，你就比一個手勢。”

    霍瑯比了一個“ok”。

    顏蘇蘇開始熟練地cao縱起機器來，躺在在核磁中的霍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和平時體檢并沒有太大不同，倒是話筒里面的顏蘇蘇在說著：“老板，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你慢慢想著回答就好。”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呀？”

    霍瑯心里覺得好笑，是哪個第一次呢？他以為的第一次，是在星寰八十八層的頂樓花園；蘇蘇以為的第一次，是在星寰廣場的飯店里面。

    “老板對我的第一印象是怎么樣的？”

    “如果要用動物做比喻的話，老板認為自己是什么動物，我在老板那里會是什么動物？”

    ……

    陶村聽著顏蘇蘇以學術研究之名問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已經開始目瞪口呆，中間還被顏蘇蘇要求著也隨便問了幾個問題，例如叫什么多大年紀之類……

    然后，他慢慢看到屏幕上出現慢慢出現的腦成像，陶村心里無數個“臥槽”，然后他看向顏蘇蘇豎了個大拇指……真不愧是扮演了驪珠公主的小師妹啊，牛批！

    霍瑯穿好外套出來的時候問她：“這樣就可以了嗎？”

    顏蘇蘇坐在電腦面前處理著什么點頭：“嗯。”

    陶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顏蘇蘇驅逐出境了，控制室里面，比剛才在醫院還要安靜。

    然后戴著口罩的顏蘇蘇轉過頭來，露出來的美麗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霍瑯：“老板，你知道功能性核磁共振的原理嗎？”

    霍瑯搖頭，蘇蘇……這是又起了什么科普的心思嗎？

    顏蘇蘇的眼眸彎了起來，語氣愉快地道：“神經反應的測定很久以來一直非常困難，但是有聰明的科學家想到了一個辦法，神經細胞活化時會消耗氧氣，而氧氣要借由神經細胞附近的微血管以紅血球中的血紅素運送過來。所以，當腦神經活化的時候，它附近的血流會增加來補充消耗掉的氧氣。

    而帶氧的血紅素和失氧的血紅素磁導率是不一樣的，含氧血跟缺氧血量的變化能夠讓磁場產生擾動而能被磁振造影偵測出來……”

    霍瑯的心跳有些快：“所以……？”

    顏蘇蘇眼神中流露出狡黠：“所以，拍個功能性核磁，你在想什么，你的大腦哪一塊功能在活躍就清晰地能在功能性核磁機器上看出來啦。”

    然后，她指了指電腦屏幕上霍瑯在聽到她聲音與聽到陶村聲音時截然不同的腦成像圖，微微湊近了霍瑯：“老板，你明明這么喜歡我，為什么我提出違約的時候，你一點也不反對呢？”

    她明亮的瞳眸里，仿佛有小小的光芒在雀躍飛舞，將霍瑯的心也點燃起來。

    在科學家眼里，一切真相無所遁形，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秘密，忽然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蘇蘇，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了，曾經有一個小孩子，非常討厭自己的父親，因為他覺得，是父親害死了他的mama……”

    顏蘇蘇托著下巴聽霍瑯娓娓道來，最后卻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那個重新來過、能夠知道一切的人……會什么和老板的經歷這么相似！

    霍瑯微笑著凝視顏蘇蘇：“……重新來過一次，一切都這么順利，曾經以為不會再相遇的人能夠重逢、相愛，父親避免了早逝的命運，父親的公司也被他挽救，他不可避免地就膨脹了起來，他想做上輩子也沒有做到的事情，把那部版權外流的作品給拍出來，他野心勃勃地想給行業再做一個標桿，但是他沒有想到，也許，改變命運就是會有懲罰的，要拍那上輩子根本不存在的影視劇，這樣的改變付出的代價他根本難以接受……如果再來一次……他想，他一定不會再去那么做……”

    顏蘇蘇聽到這里忍不住反駁道：“才不是！第一，那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了一下！第二，老板你那個上輩子的存在形式很值得討論啊，可能根本就不是時間再來一次，不敢想像那要多少能量……反倒有可能是信息流傳導到你的腦海中，讓你產生了自己是再活了一次的念頭，所以，可能根本也不存在什么改變命運的問題了！”

    霍瑯看著顏蘇蘇，不由啞然。他糾結了這么久，彷徨了這么久，連至親也不能傾訴的秘密，在蘇蘇這里……就是這樣？

    顏蘇蘇看到霍瑯的神情，還以為他想到了別的什么，安慰道：“老板你放心吧，我的研究方向不是這個，剛剛只是一個推測，最多讓你配合我做幾次腦成像證實一下推測，才不會像電影里面那些瘋狂科學家一樣把你切片的……”

    霍瑯失笑，卻忽然問她：“蘇蘇，你不怪我嗎？如果不是我給你接下了那個片子……”

    顏蘇蘇摘下了口罩，湊近了些反問他：“老板你看，我以后就要這么丑丑的了，老板，還會愿意追求我嗎？”

    霍瑯無奈一笑，一指電腦屏幕彈她的額頭，卻小心避開了傷口一側：“那要不要再拍一個片子證實一下？”

    顏蘇蘇捂著額頭一臉郁郁：“那我剛剛只是小小試探一下你，你居然一點都不挽留！我、我我我以為你真的嫌棄我了，現在mama都嫌棄我破相了……”

    霍瑯失笑，蘇蘇的家里……真的給了她很多溫暖啊，他做的，真是卻遠遠不夠，他因為愧疚而小心翼翼想放開蘇蘇，看起來是為了蘇蘇，其實何嘗不是另一種自私？顏正彬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這種可能，才讓他們這么久見一面呢？

    霍瑯不知道，但是，看著眼前還能用自己的傷疤開玩笑的蘇蘇，忽然覺得，命運實在對他太過厚愛，他想了想，才輕聲道：“不管是重新來一次，還是被灌注了什么信息，我永遠也不會放開了蘇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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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顏蘇蘇偶爾溜達到網上，驪珠公主換人一事在網上沸沸揚揚、無數輿論惋惜她果然毀容、不能再拍戲了，顏蘇蘇不免有些憤憤：“什么鬼啊，難道女明星必須要長得好看才能拍戲嗎？”

    她受霍瑯重生的靈感啟發，跑去找了孫曉博，顏蘇蘇提供的靈感簡直讓孫曉博興奮得嗷嗷叫：“蘇蘇你等著我馬上就寫！！！”

    然后顏蘇蘇又和霍瑯說：“老板，我要再拍一部電影再告別娛樂圈！唔……我可以再借一點錢拍戲嗎？”

    霍瑯看她一眼：“接受我，就等于接受我的錢，有意見？”

    顏蘇蘇縮了縮頭，沒有沒有，不敢有意見。

    《真相iv》開機開得特別安靜，直到最后上映了，整個圈子才忽然炸了。

    沒有別的原因，《真相iv》居然和《真相i》的班底一樣，導演、編劇、主演一模一樣，是的，顏蘇蘇主演。

    不是說毀容了嗎？還出來演戲？

    好多人好奇買了電影票，更有許多喜歡顏蘇蘇卻再也沒有她消息的瓶裝水選擇和朋友一起包場，不為別的，哪怕只是為了支持自己喜歡的人呢，而且，他們也迫切想知道，蘇蘇到底怎么樣了。

    而整個娛樂圈里，居然也有大半的人第一時間買了票去捧場，不是沖著顏蘇蘇，而是沖著另一位主演，呃，他居然是……霍瑯。星寰現在實際上的控制人啊，不是傳說他最討厭鎂光燈，連采訪都不愿意上的嗎？！居然主動出鏡演角色？！

    故事的開始，男主角因為不明原因的頭痛去看醫生，那是一個女醫生，神情冰冷、語速極快，匆匆打發完患者就喊“下一個”，男主角非常不滿意，醫生態度也太差了，他因為頭痛一直無法好好入睡，結果醫生什么解釋也沒有，隨便開了幾個作用不明的藥就把他打發了，他推開公司的事情，耽誤了半天來看病，醫生就問了他幾個問題、盯著電腦敲字就開了處方，眼神都沒落在他身上，從頭到尾有沒有兩分鐘？這樣的看病到底負不負責？

    女醫生不耐煩地打發男主：“后面病人還很多，你要沒什么問題趕緊離開吧。”

    男主要和這個女醫生理論的時候，外邊有病人進來了，男主憤憤地退開，準備去投訴，卻忽然看到那個病人身后藏了把寒光閃閃的利刃，男主大吃一驚，他連忙喊道：“這個人身上有刀！”

    女醫生抬頭錯愕中，那人目露兇光，拔出了刀卻先砍向了叫破他行跡的男主。

    第一回 合，男主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