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翻看了一遍之后，顏蘇蘇抬頭興致勃勃地道：“這四只豬蹄沒有顯著的解剖學差異，應該都是同一種！”

    孔建中忍不住給顏蘇蘇比了一個大拇指。

    作為婁禹的老伙計，這些年婁禹擺攤為生，四處流竄，如果不是一手好廚藝，估計早就餓死了，這鹵豬蹄是他當年拍那部劇跟老板磨來的拿手絕活，對原材料甚是挑剔，前后蹄對他來說大不相同，各有烹飪方式，他是絕對不可能容忍混合一起賣的。

    如果是一個老饕，也許也能吃出來，但顏蘇蘇明顯不是，她僅從外觀和截面翻看就能推測出來是來自同一個部位，確實有能耐！

    孫曉博都看得愣住了，不知不覺都忘了咳嗽。

    所以，到底四只都是前蹄，還是四只都是后蹄呢？

    顏蘇蘇抬頭向婁禹一笑，燦然生輝：“四只都是前蹄！”

    孔建中哈哈大笑起來：“老婁，坐下吧！”

    婁禹哼了一聲，卻還是坐了下來，他也看得出來，顏蘇蘇對烹飪和食材并沒有什么研究，也不是什么老饕，能推測出來全憑她強大的觀察和推理。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猜出來的？”

    咳，再怎么著擺架子，創作者的好奇心實在忍不住。

    孫曉博也盯著顏蘇蘇等答案。

    就像無數次給同學講解答案一樣，顏蘇蘇開心地翻著豬蹄的斷面道：“哪，你們看，這里是不是有很多肌rou、韌帶和筋膜……”

    孔建中實在不忍看到有人這樣描述食材：“那是瘦rou和筋……好吧，你接著說。”

    顏蘇蘇沒有半點被打斷的不悅：“恩恩，豐富的韌帶、筋膜能夠支撐關節靈活多向轉動，這個肌rou的分布在蹄后部居多，吶，你們有沒有想到什么？”

    迎接顏循循善誘蘇蘇的是一張張茫然且懵逼的臉，顏蘇蘇并不氣餒，非常有耐心地舉起自己白皙修長的漂亮手掌，做了一個握起小拳頭的動作：“你們看，骨骼肌收縮，能夠拉動骨骼繞關節運動……”

    顏蘇蘇張開手，另一只手戳戳自己的手掌：“這些都是關節和肌rou呀~”

    她的手指在白熾燈下好像蒙著一層光暈的羊脂美玉，指如青蔥，幾乎看不到關節，十分沒有說服力。

    但孫曉博非常明白地意會了她的意思，一臉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兩只豬蹄在肌rou收縮下，會這樣……”

    他把自己的兩只前蹄縮在身前，比劃了一個向后刨的動作，奇跡般地和哺乳綱偶蹄目下的某種家畜拱土覓食的畫面完美重合……所有人同時get到了顏蘇蘇的點，爆笑出聲。

    孫曉博郁悶地收回自己的蹄子。

    顏蘇蘇還在旁邊連連點頭：“就是這樣的嘛！所以是前蹄。”

    豬是雜食動物，有刨土覓食的特性，兩只前蹄的結構正是為了配合這種生物習性而存在，反之，后蹄不需要那么靈活，更多是支撐身體重量的作用，骨骼更粗壯，肌rou量相對少、筋膜、韌帶也少，換成食材的描述，就是骨頭多、筋少、rou少，不太適合鹵，更適合燉湯。

    孔建中邊笑邊擦眼淚：“我說曉博啊，你自己可以考慮一下，不只當編劇嘛，還可以在劇中演個喜劇角色，絕對出彩。”

    婁禹笑道：“我看成。”

    孔建中回頭瞅他一眼：“答應了？”

    婁禹沒說話，反問：“你們為什么找我？”

    所有人不由看向霍瑯，畢竟要找婁禹是他出的主意。

    婁禹一雙犀利的眼睛就直直朝霍瑯看過來，看來，這是他們中說了算的人了？

    霍瑯放下花生殼，想了想然后誠懇地道：“因為我們窮，找您拍比較省錢。如果我預算再多一百倍，我肯定去找孔導或者方導了。”

    婁禹：………………

    孔建中剛剛迫不及待抓了一只豬蹄，就笑得啃不動了。

    然后他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老婁，你說你，總嫌棄老方的戲銅臭味太重，你看你看，這最沒有銅臭味的來找你了，你還不趕緊應下，你總不能擺一輩子的路邊攤吧？再這么擺下去，我怕你連鏡頭感都沒了啊。”

    導演是用畫像講故事的，鏡頭感，就像作家對文字的感覺，畫家對色彩的感覺一樣，是導演對鏡頭畫面的感覺，道具要怎么排布，人物要怎么入鏡，怎么站位，放在黃金分割線的哪個地方，怎樣才能讓畫面最有美感地講出故事，有時候，這就是一種熟練之下的直覺，這就是鏡頭感。

    失去鏡頭感，就像作家失去對文字的敏銳，畫家看不出顏色的分別，何其可怕？

    霍瑯微微一笑：“婁導，我們的觀眾很久沒有看過真正的懸疑片了。”

    婁禹長長吁了一口氣，瞥了一眼孫曉博：“本子呢？”

    孫曉博正準備開口介紹劇本，忽然想起來，靠，那還是《追疑》的本子……但現在，不是要把蘇蘇提到主角嗎？

    他頓時有點傻眼：“呃，我還沒完全寫好……”

    婁禹：……

    孔建中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這桌上未來可能一個劇組的幾位主創：

    霍瑯，年紀輕輕，長得像演員，干著制片人的活，還窮，拉不來錢；

    顏蘇蘇，長得像花瓶，開口讓人跪，目前只客串過一個仙俠片里的小角色，卻要演懸疑片的主角；

    孫曉博，資歷背景不錯，然而本子還沒寫好就敢拍著胸脯要給導演講本子；

    婁禹，十年沒拍過片的導演，目前靠路邊攤為生。

    這是怎樣一個神仙劇組啊，突然有點期待未來他們會拍出什么東西來哈哈哈哈……

    第21章 神仙劇組

    雖然說還沒有本子, 但一聽到婁禹在問本子，霍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了一式六份合同，每人兩份：“這是進組合同。”

    顏蘇蘇沒什么遲疑的，片酬時間一確認無誤就瀟灑地簽下了“顏蘇蘇”三個字；

    孫曉博也沒啥想的, 他都因為霍瑯一句話離開星寰了, 不簽還能怎么辦；

    婁禹瞅了眼前這三個人，沒一個看起來專業的, 不由有點糟心, 但孔建中在旁邊幽幽一句：“你都十年沒拍片了, 還有組肯要你當導演就知足吧。”

    婁禹：……

    認識了二十年，要說捅刀，誰還不會咋的？

    婁禹默默地簽了字，霍瑯接過來，刷刷簽了六份, 各自歸還他們一份。

    婁禹接過合同：“拍攝流程怎么說？什么時候開始？”他一瞥孫曉博：“不說本子, 你大綱什么時候能出來？”

    孫曉博覺得, 絕對不是他的眼神問題，絕逼是婁禹太能拉仇恨, 這斜視的眼神、這輕蔑的口氣, 孫曉博騰地站了起來：“后天、不, 明天我就能給初稿！大不了熬一宿！”

    顏蘇蘇微微睜圓了眼睛：“熬夜？神經退行性病變哦！”

    孫曉博一臉的不以為意。

    顏蘇蘇又補充了一句：“神經病變影響激素, 會導致脫發加劇哦。”

    孫曉博：……

    霍瑯做了決定：“就后天。后天下午開劇本會。”

    如果是后天下午，這個本子靈感充足，而且有《追疑》的底子, 只是出劇本梗概，后天沒問題，孫曉博爽快地應了下來。

    孔建中在一旁高興地道：“你們這個劇組就是正式成立啦，恭喜恭喜！咱們快喝一個！”

    然后他爽快地從旁邊抱了一扎啤酒過來，幾人都微微一怔，霍瑯反應過來笑道：“是該喝一杯，婁導……”

    婁禹警惕地道：“小本買賣！概不賒欠，也不打折！”

    霍瑯：……

    不是，他只是想對剛剛加入的導演致一下歡迎詞而已，不至于吧。

    孔建中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他爽快地揮手道：“行了行了，算我賬上，來來來，先走一個，預祝拍攝順利，新片大賣！”

    這個還沒名字的劇組的各個成員，心有靈犀一樣齊聲歡呼孔導萬歲，紛紛舉杯，慶祝劇組成立，不知道的還以為孔建中才是他們導演呢。

    就這樣，拍攝工作順利……呸，順利個鬼啊。

    顏蘇蘇坐在椅子上，小貓坐在桌子上，兩雙圓溜溜的眼睛一左一右地跟著轉來轉去——

    左邊：“你這是扯蛋！你看看你這大綱！開篇就是主角從m國回來……她還能干法醫？你知不知道我國司法體系政審有多嚴格？”

    右邊：“從m國回來就不能進體系了？你這是歧視！從國外回來作為人物背景能更好地激發性格與環境的沖突！”

    左邊：“藝術創作必須要符合現實規律，兩邊的司法體系都不一樣，你這本子拿出去能讓人笑掉大牙！”

    右邊：“司法體系不一樣，但物證鑒別的科學原理是一樣的，真理是沒有國界的！發笑的人才是沒見識！”

    左邊：“沒見識？！你跟司法體系的人打過交道嗎？你拍過幾部刑偵片？！這種本子別人看著就是編造！怎么讓人相信？！”

    右邊：“哈哈！拍過幾部？難道吃豬rou還要見過豬跑嗎？！觀眾相信的不是設定，而是故事本身的力度！”

    ……

    整整一個上午了，劇本會，還停留在劇本第一頁，顏蘇蘇覺得脖子轉得太多有點酸，還有點頭暈。

    就是臉紅脖子粗各自占據桌子一邊的婁禹和孫曉博也各自喘著氣，一個后悔，不應該關了路邊攤來趟這不靠譜的渾水！另一個也后悔，為什么要從星寰跳槽啊啊啊啊……反正在哪兒都是撕逼！

    終于，有人咳嗽了一聲：“這個開頭，重新寫吧。”

    婁禹的氣才略微順了一點，孫曉博向霍瑯怒目而視，靠！你居然幫這個廚子！

    霍瑯卻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個大綱，節奏太穩，開場力度不夠。”

    婁禹、孫曉博同時愣了，現在的故事，就是一個歸國的法醫加入隊伍中，三個兇案串連起來，孫曉博寫得很扎實，一案是一案，有些案件來自《追疑》劇本的積累，有些案件來自他這兩天又重新查了卷宗，一案比一案更深入，非常縝密。

    婁禹都沒太去挑剔案件細節，只覺得人物背景不合適，但霍瑯這個提議，不只是開頭，是整個大綱的風格走向都要調整。

    霍瑯：“市面上已經有太多四平八穩的作品，但懸疑故事的精髓在觀眾與創作者的智力希望我們的作品一開始就能抓住觀眾的注意力，讓他們一分一秒都不能移開，給出信息、顛覆猜測，循環往復，一直持續直到故事的結束，讓觀眾依然能感到意猶未盡，甚至愿意一再回顧……那一定是市場上沒有出現過的作品。所以，在整體的節奏把握上，期盼二位都能更有探索精神。”

    霍瑯笑了笑：“這個項目結束的時候，希望二位都能不虛此行。”

    不論婁禹還是孫曉博，都有些怔住了。

    是啊，如果只是重復那些已經有過的故事、類似的節奏，他干嘛要回來拍片/他干嘛要離開星寰？

    如果要求穩、求妥，不論是婁禹原來待過的體系，還是孫曉博原來所在的星寰，一個大的制作系統，制做出來的故事，其水平經過重重環節，當然能夠有所保證，但藝術創作不是工廠流水線，太過保守，出來的東西就是千篇一律。

    既然已經離開了那個龐大的系統，為什么不勇于探索嘗試呢？

    孫曉博站起來，冷靜地道：“我重新來畫劇情結構。”

    婁禹站起來點頭：“我來看節奏。”

    顏蘇蘇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她有點茫然，她要做什么啊？

    婁禹看了她纖弱高挑的身材一眼，皺了皺眉：“以前拍過武戲嗎？”

    霍瑯替顏蘇蘇搖了頭，《幻海錄》里小仙女的出場都是綠幕的，也沒什么打斗。

    婁禹對霍瑯道：“這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先磨劇本；主演這邊，我不喜歡用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