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誠不是沒想過搬家，以他現在的收入，在省會買一棟小別墅都不難。他的父親無所謂住哪兒。但是，他的母親不肯。

    于誠能理解母親的想法。她在那里生活了一輩子，親戚朋友也都在那兒，當然不想離開。

    每次回家時辛苦一些，倒也不算什么。

    家里剛下過一場雨，未鋪水泥的小路變得又臟又難走。于誠拖著行李箱走到家門口時，原本光潔美觀的箱子已經不忍直視。

    還未進去，就聽到于母的大嗓門老遠從院子里傳來——

    “哎呀，沒事沒事，這錢都是阿誠硬給的，你要是不方便還也不急在這一時。”

    “對對對，他今天回來，估計等會兒就到了。這不是中秋了嘛。這孩子每次回來都帶一堆東西，跟走親似的，我都跟他說多少次了不用買，不用買，他非要買，而且每樣都得幾百上千的。上次他還帶了那個叫什么來著，就電視里經常有的那個，對，腦白金。”

    “給他meimei帶的化妝品，也都上千的，一點兒不知道心疼錢。對，賺得多，不心疼，不像我跟他爸。”

    于誠立在門前，無聲地嘆口氣，看來家里又來了一堆親戚鄰居。

    推開門，五六個中年大媽圍坐在院里曬太陽，自己的母親坐在最中間。

    他拉著箱子疾步朝堂屋走去，路上沖她們笑笑，說：“媽，我有點累，先進屋了。”

    耳邊不斷傳來“長得越來越俊了”、“一年沒見又長高了，該有一米八了吧”、“你有這么個兒子真是好福氣”等等，于誠關上門，連同喧囂一同關在了外面。

    他倚著門舒口氣。

    明明永遠都是那么幾句，他的母親每次卻都能露出不一樣的得意來。

    但畢竟是他的母親，他也不好說什么。

    于誠搖搖頭，找了衛生紙簡單抹掉行李箱上的泥濘，然后把它拖進自己的房間。

    在電腦上做了會兒老師布置的大作業，于母推門而入：“餓不餓？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于誠說，“鄰居都走了嗎？”

    “走了，她們看你回來了就沒再留，”于母責怪道：“你這孩子也是，直接回屋，也不跟人打打招呼。”

    于誠笑笑，避而不答，又問：“曉曉還沒放假嗎？”

    “早上就放了，她說要先跟同學轉轉，吃了午飯再回家。”于母又開始數落起來：“一個女孩子，怎么跟個男生似的喜歡在外面瘋？這都高二了，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于誠深知她一嘮叨起來就沒完，趕緊打斷道：“活潑點有什么不好，您快去做飯吧，我要餓死了。”

    于母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擦擦手，到廚房去了。

    于誠給meimei發了條消息：“在外面干什么呢？幾點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姍姍回復道：“同學硬拉著去ktv唱歌，沒辦法噢，我估計下午四點才能到鎮上。”

    于誠笑笑，收起手機，外面母親喊他出去吃飯。

    一家三口坐在堂屋的飯桌上。桌子挺大，是于誠暑假里在網上買的。

    “最近怎么樣？你那廣播得還好嗎？”于父問。

    “不是廣播，是開直播。”于誠再次糾正，“還不錯，新簽的協議薪水沒變，但是每周的時間又減少了，不會耽誤學業。”

    于母給他夾了一塊雞rou，問：“那你以后就做這個嗎？畢業后還找不找工作？”

    她完全不能理解，怎么打游戲給別人看就能賺那么多錢。要不是兒子一直都很令人放心，她是不可能相信會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的。

    就算現在相信了，也還是覺得不靠譜，不長久。

    于誠知道母親的心思，“您就別瞎cao心啦，就算它不靠譜，我賺個幾年的錢，然后把錢全部存銀行，利息也夠多的了。”

    于母說：“我這不是怕你養成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

    于誠沒說話。

    于母看著兒子悶頭吃飯，又說：“等會兒你四姨奶奶要過來一趟，她下午正好到這邊辦點事。”

    于誠拿著筷子的手輕輕一顫，抬頭道：“就是住隔壁鎮的那個？”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