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英的語氣十分平淡，仿佛在訴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莊知魚看著她，卻止不住地心痛，不僅是為了李桂芝，也是為了面前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

    “命運弄人，她就那樣死了，”李桂英說，“其實我們都知道，她留下來只是以卵擊石。可是……”李桂英頓了頓，又拎出一個酒瓶，來了一口，這才又看向莊知魚：“可是你一個學(xué)生，打聽老師的事，不合適吧？”

    “啊？我……”這的確不合適，莊知魚一時找不到借口，只能低頭承認(rèn)，“確實不太合適。對不起老師，以后不會了。”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問正安，”李桂英說，“我這里能說的，只有這么多了。”

    “好，”莊知魚低著頭，“打擾老師了，老師再見。”她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就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和剛才的神清氣爽、步伐輕快不同，莊知魚此刻心情沉重，連帶著腳步都沉重起來。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李桂芝最后的結(jié)局會是這樣。她們明明已經(jīng)幫她排除了最大的危險，只要她離開奉節(jié)，她就不會……

    莊知魚走不動了。她站在樓道里，按著扶手，一陣心悸。

    如果她們當(dāng)時沒有讓她離開深山，會不會好一點？她想著，又搖了搖頭。如果那樣，在顏正深發(fā)現(xiàn)封印打不開的時候，她就會死。難道，這一劫就是躲不過去嗎？

    “知魚學(xué)姐！好巧！”

    正想著，沈佩元迎面走來。她又穿了馬面裙，挎著單肩包，手里握著一杯奶茶。

    莊知魚回了神，勉強笑了笑。“你有課呀？”她問。

    “是，七八節(jié)的課，上完就可以吃晚飯啦，”沈佩元說著，在她面前站定，又垂眼笑著，問，“學(xué)姐……要一起去吃嗎？”

    莊知魚微微一愣，又笑著拒絕了：“不啦，我有約了，謝謝你呀。”

    “嗯？有約了？”沈佩元問，“是斯斯姐出來了嗎？”

    “她還差幾天，”莊知魚說，“是和……玖伏學(xué)姐。”

    “玖伏學(xué)姐？”沈佩元問著，卻垂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莊知魚的錯覺，她似乎看到沈佩元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意料之中的失望。“嗯，是她，”莊知魚有些懵，“怎么啦？”

    “只有你們兩個嗎？”沈佩元又問。

    “嗯，只有我們兩個。”莊知魚重復(fù)著。

    “好吧……我，明白了，”沈佩元沒有多問，“知魚學(xué)姐，我先上課去了。”她說著，沒等莊知魚的回復(fù)，跑了。

    “誒，小沈……”莊知魚叫了一聲，可沈佩元已經(jīng)沖進了教室。她的心情忽然間復(fù)雜起來，在感情這件事上，她自認(rèn)為處理得不夠好。還是個小孩兒，別被她搞出心理陰影了。

    可是，課還是要上的。看了看時間，莊知魚也進了教室。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下半節(jié)課，一下課，穆玖伏就出現(xiàn)在了教室前，等著接她。兩個人出了學(xué)校，一起去吃晚飯。

    穆玖伏挑了一家西餐廳，餐廳里在放一些傷感的英文歌曲。或許是被音樂影響，穆玖伏還在點菜，莊知魚腦子嗡嗡的，忽然很想哭。

    “玖伏，”她忽然叫她，“有沒有辦法，知道李桂芝的結(jié)局？”她低下頭：“我今天見到桂英老師了，她說，李桂芝在民國十五年就死了。剩下的，她讓我問我導(dǎo)，可我不敢問。”

    “有辦法，”穆玖伏把菜單遞給她，“我們還可以問我導(dǎo)。”她想了想，又補充：“還可以讓黃無愿再把我們送回去。”

    “聽起來都不像辦法。”莊知魚苦笑。

    “還有開天眼，或者水晶球，都是可以占卜過去未來的，”穆玖伏說著，有些為難，“可是，我不會。”

    “那，怎么辦？”莊知魚問。

    穆玖伏放下菜單：“你真的想知道？”

    “嗯。”莊知魚很堅定。

    “可我們改變不了她的結(jié)局，”穆玖伏說，“民國十五年的我們，已經(jīng)是歷史的一部分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莊知魚覺得不對。

    穆玖伏沉默了一瞬，而這片刻的沉默，已經(jīng)給了莊知魚答案。“你知道？”莊知魚激動起來。

    “我猜到了，”穆玖伏說，“回來之后，我猜到了。”

    “你猜到了什么？”莊知魚問著，又不敢在公共場合大聲說話，只能壓低了聲音。

    “我看過我導(dǎo)的一些研究資料，也看過一些禁術(shù)檔案，”穆玖伏說，“我導(dǎo)有一項技術(shù)被禁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記……記得。”莊知魚愣了一下，隱隱明白了什么。長生不老藥，關(guān)和穎煉出來了。

    “我導(dǎo)的資料里說，那項技術(shù)第一次被證實成功，就是在民國十五年的年底。但是，禁術(shù)檔案里說，這項技術(shù)雖然可以成功，但危害極大，有悖于科學(xué)倫理，所以被禁，”穆玖伏說著，頓了頓，“可是在我們到達的民國十五年，她們都還不知道這項技術(shù)已經(jīng)成功。在所有人眼里，你導(dǎo)只是個注定活不過二十歲的病秧子，命不久矣。”

    “你導(dǎo)……是怎么知道，民國十五年，這項技術(shù)成功了？她明明一直在給她送藥，可能十四年就成功了，也可能是在十六年，在我導(dǎo)二十歲那年……”莊知魚意識到了什么，她的聲音在不自覺地發(fā)抖。

    穆玖伏沒有回答，她只是凝望著莊知魚，而莊知魚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必然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卻沒死成，這才被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