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說錯了,”季陵糾正道,“是兩個不想回家的人和兩個無家可歸的人非要跟著另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回他曾經的家。” 他聽起來有些無奈。 陳廣峻笑著打斷了他們的話:“別說繞口令了,我都要聽糊涂了。”卻又問季陵:“季兄,我們去韶云派,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季兄別見怪,我對江湖之事真是所知甚少。” 沈瑾白聽了,也忙回過頭去看向季陵。 季陵嘆了口氣,看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韶云派在韶山深處……很美。” 他說到這里,停頓良久。其他四人面面相覷,見季陵提到師門時不再跳脫,一時竟都沒有去催著季陵接著往下講。蕭非倒是對韶云派沒那么好奇,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除了季陵被逐出師門的原因,她是真的不知道。 季陵好容易回了神,這才接著道:“我師父姓石,從字輩,名諱從風,是韶云派第九任掌門。他今年才四十二,在同輩人中還算年輕,但劍術已是江湖上一流的了。他性情隨和,對我們師兄弟都十分親善。只是他過于沉迷于練武,反而荒廢了門中事務,所以如今的韶云派看著還可以,但內里卻是有些亂……最起碼我離開之時是這樣。” 蕭非聽著季陵說這些話,只覺無聊。那石從風是個無趣的人,蕭非就連聽著季陵說起他都覺得無趣。于是,她便心不在焉地聽著季陵說話,左看右看的,一回頭,就發現沈瑾白正十分認真地聽著季陵說話。 沈瑾白在對待這些事上一向謹慎。如今既然要去一個從來都沒去過的地方,那自然是要能了解多少,就了解多少。 “聽起來,石掌門倒是很好相處。”陳廣峻附和著。 季陵苦笑一聲:“的確。”說著,他卻又不說話了,只是倚著欄桿發呆。 季陵連平常一貫的插科打諢都不做了,所有人都看出了季陵有心事,因此也沒有繼續追問。蕭非就悄悄扯了扯沈瑾白的袖子,低聲問道:“沈姑娘,我曾聽說,韶云派有規矩,弟子在離開師門之后不得向外人傳授韶云派的武藝,你突然回去,會不會連累你的師父啊?” “不會。”沈瑾白十分篤定地回答著。 “為何?”蕭非好奇地問。 沈瑾白低了頭:“我已經記不清是誰教我的了。”她從前是不怎么在意別人的,更何況是教過她的武師?要知道,她離開京城時,家里可還有幾十個武師住著,從前還有許多武師來了又走了……教過她的人太多,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對了,”季陵卻又開了口,“等到了韶山,我們就要分開走。你們從大門進,不要管我。” “你是要偷偷回去?”蔣沅兒問。 季陵點了點頭,又故作輕松地說著:“我一個棄徒,怎么能光明正大回去呢?” 陳廣峻看著季陵,沉默了一下,又對季陵說道:“季兄,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和我說,我自會鼎力相助。” 季陵笑著拱手回答道:“多謝陳兄。只是,你們怕是幫不了什么。” 沈瑾白回頭看了眼季陵,又把目光放遠,看著遠處的山,一時出神。風吹起她鬢邊碎發,在陽光下,那一縷發色變淺了許多。蕭非就在一旁看著,心中不覺一動,伸手替沈瑾白將那縷頭發別到了耳后。 沈瑾白被人一碰,本能地向后一躲,見是蕭非,又愣了一下。蕭非尷尬地笑了笑,又放下了手,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又貼近了沈瑾白,柔聲問著:“沈姑娘,你在想什么?” 沈瑾白低了頭,回答道:“我在想,如果我生在江湖,如今該是怎樣的?” 或許生在江湖,她就可以盡情地做自己了。深宅大院的確不適合她,她不喜那些人情往來,不喜那些虛情假意,也不喜那條條框框的規矩。她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卻要時刻壓抑著自己的本性。她從前被那深宅大院完全地束縛住了,在京城時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竟然是習武打架?呵,想想就可笑。 她從前的生活是孤獨的、壓抑的。孤獨倒沒什么,但壓抑本性,實在非她所愿。 而在這江湖上,她似乎有了自己的空間。她還能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認識到以前不會見到的人…… 想著,沈瑾白不由得看向了蕭非。 蕭非聽了沈瑾白方才的話,卻嘆了口氣。她一邊玩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說道:“可是,天下本為一體,不論是廟堂還是江湖,終究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的。廟堂有廟堂的規矩,江湖上雖隨意了些,可到底也有江湖的規矩……而那些規矩本質上又是如此相似,在哪里都躲不過。只好趁著還有大把的年華,逃離那些規矩,多見識玩樂罷了。” 沈瑾白看著蕭非,愣了一愣,只覺她這話說的頗有道理。她從前怎么沒看出這小丫頭還有這樣的見識呢? 蕭非說完這段話,不免嘆息了一聲,一回頭,卻發現沈瑾白正看著自己。她連忙頷首一笑,問:“沈姑娘,你怎么這樣看我?” “沒什么。”沈瑾白連忙別開了目光,接著去欣賞遠處的山水。 在洞庭湖上玩了一天后,到了晚間,幾人終于又回了那宅子。季陵先進了門,他剛一進門,便看見門縫里被人塞了一封信。 “吾妻沈氏親啟……” 季陵就直接念了出來。沈瑾白在一旁,臉色不由得一變。蕭非聽了,也低下頭來,掩飾自己眼神中藏不住的氣憤和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