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坐在了唐藤雨的公主床上，這曾是她小時候夢寐以求的床，可是唐藤雨那時也不喜歡她坐在這床上，大概是覺得她在洗手間里關久了身上有味道。

    “藤雨，你沒有對不起我。”唐蜜語氣平靜。

    “不管如何我都要和你說一句對不起。”唐藤雨手指戳著她養的那盆綠植，“那些你要我給他的東西，我給他了，真的給他了。”她像是下了很重要的決心才開口。

    “嗯。”唐蜜知道她口里的他是指誰。

    “但是，我并沒有告訴徐鋒哥，那是你交給他的東西。那次爺爺也托我帶衣服給他，我把你的東西合著一袋衣服包在一起交給他，后來快畢業回國了，我看到他都沒有拆開來。”

    “……嗯。”唐蜜仿佛有些釋懷了。

    “你會原諒我嗎？”唐藤雨問。

    “你沒有做過令我覺得無法原諒的事情。”

    “可是我也沒有為你做過什么。”唐藤雨說，“在我媽打你的時候，原本我可以阻止些什么。”她語氣懺悔，帶著自責，“那些傷疤原本不應該有這么多。我的不作為害你受到了傷害。”

    曾經，唐蜜也怨恨過唐藤雨，但是后來，當她了解的知識越多，看到的世界越大，認識的人也越多后，她知道這不是她的錯誤。

    當身邊人遭遇危險時，我們能期待身邊的人為她做什么？

    唐蜜捫心自問，就算是自己，當身邊的人遭遇危險欺凌，她是否會挺身而出，她真的會嗎？她自己也許都做不到，怎么能要求別人去做？

    如果她真的能做到，又怎么會輕易接受了溫教授的“不要傳出去”？

    唐藤雨沒有錯，也許她只是冷漠罷了。冷漠有罪嗎？這個世界上，冷漠是不需要法律裁量的。

    “藤雨，你并沒有做錯什么。我從來沒有怪你。”

    唐藤雨折下最后一片枯葉子，丟棄在了垃圾桶里。“謝謝你沒有怪我。如果時光倒流，我可能不會像當初一樣。”

    “jiejie，徐鋒哥他對你好嗎？”唐藤雨把枯葉摘光后，開始給綠植修剪枝葉。

    唐蜜想起了他剛才還緊緊牽著她的手，溫度還停在那，她瞇著眼睛輕輕笑了起來，“很好的。”

    “大學時候他一直沒有女朋友，我們都以為他是不會結婚的。”唐藤雨隨口的說。

    “嗯。”

    “我知道他不接受愛情。”

    “哦。”

    “但他會對你好的。”唐藤雨坦誠的說：“有一次在國外爬山，我腳受傷了他把我背下山來，那時候我開始妒忌你。”

    “嗯。”

    “我也曾經喜歡過他，但我同時喜歡過很多人，沒你對他的感情深，我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唐藤雨說：“那個唐笑笑，你別理她，她哥說她還沒定性，男朋友同時交往好幾個，之前只是想考驗一下徐鋒，沒想到徐鋒干脆就拒絕了。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現在她整天在家里怨他哥。”

    唐蜜點點頭：“藤雨，那個和你訂婚的男人，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你說唐連？”唐藤雨笑，“一年多了。”

    “關系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唐藤雨輕輕說：“但是我之前一直沒有結婚的打算。他一直對我很好，求婚都求了十幾次了，你結婚后我才答應他。”

    唐蜜想起了三個月前曾在酒店遇到唐連和其他女人開房的事情，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jiejie，有事嗎？”

    “…沒有。”唐蜜猶豫了很久說：“藤雨，祝你幸福。”

    “我會的，謝謝jiejie的祝福。”

    唐蜜出了房門，下了樓，走到花園里來找徐鋒，看到徐鋒恰好被唐國榮喊去房間里頭說話了。

    藍非坐在長桌的一角招待客人，抬手招呼唐蜜過去。

    唐蜜假裝沒看到，走去坐在花園的秋千上。這座秋千也是唐藤雨要求才安裝的。

    藍非今天衣著光鮮，白色大體端莊的中式裙子，拿著杯果汁走近她，笑一聲問：“新婚愉快嗎？新娘子？”話語里無不譏誚。

    唐蜜低垂著眼睛不想回答。

    “我聽唐笑笑說，徐鋒是被他爺爺逼到走投無路才娶你的？”藍非站在藍天底下，笑得無比燦爛，仿佛看她落難就是她最大的快樂源泉，她指著從樓上房間出來的徐鋒和唐笑笑，“你看，他們又湊一起說話了，一刻都不能停，剛才進你爸爸房間之前就在說話，好像誰都不能把他們分開呢。”

    唐蜜的心微微顫抖，手掌不由自主握緊了。

    “我猜他不太喜歡你吧？”藍非還是笑，“徐鋒這種人，很難喜歡一個女人的。”

    “哦？”唐蜜看她，“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我？”

    “我用看的啊。”藍非得意的表情盡顯無遺，“聽說他是為了錢和你結婚？唐蜜啊，你比較單純，沒什么社會經驗，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阿姨跟你說，為了錢而結合的婚姻，注定是無法長久的，你們最后還是會因為錢而分開。”

    “你看他和唐小姐就很般配，知道為什么嗎？唐小姐家里有錢啊，她可以幫他，徐鋒現在的事業起步階段，有眼光的女人都看出來他前途不可限量，唐小姐會看不出？被你捷足先登，這會估計后悔死了呢。”

    唐蜜坐在秋千上，眉目不動，她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干脆就沉默了。

    藍非覺得一巴掌打在了棉花上，太無趣也就走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目標達成了，唐蜜有過抑郁癥的，不能受太大刺激，她現在就靜靜等著她崩潰。如果她從樓上跳下去就最好，皆大歡喜一片清凈，如果她不跳也沒關系，感情是解藥也是毒藥，傷害是累積的，她靜靜的等著看戲呢。

    藍非和唐蜜的恩恩怨怨說來話長，最簡潔明了的一點就是，她藍非不能看她好過，至少不能看到她比自己的女兒還好過，如果她太好，她就一點一點慢慢毀了她，也不是沒毀過。就看誰耗得過誰了。

    徐鋒從唐國榮的房里出來，聽唐笑笑講了幾句廢話后，接了個電話，看了一眼時間覺得差不多得回去了，遠遠看到唐蜜坐在花園的秋千上，他朝她招招手，但她沒有朝他走來，明明看到了，還不肯挪動半步。

    徐鋒干脆打個電話給她，電話接通了，“走了。”他和唐蜜說：“我去開車，你自己走出來。”他說完就要掛斷電話，卻聽到電話那頭的唐蜜開口。

    唐蜜委屈的聲音說：“哥哥，我腳疼。”

    “多疼？走不動了？“

    “嗯！”更委屈了，還帶著哭腔。

    徐鋒掛了電話，放棄了節約時間先去開車的念頭，走到她跟前，身子蹲下去，看她眼睛，“唐蜜，起得來嗎？”

    “走不動了。”唐蜜抽了抽鼻子，“你要背我。”

    “當著這么多人？”徐鋒往四周看了一圈。他這一蹲，早就引起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她還要他背她？“唐蜜，你別在這耍賴啊。”

    “我真的走不動了。”唐蜜委屈的表情。一口把話咬死。

    徐鋒覺得她就是故意的，站起來，不理她。轉身走了。

    唐蜜盯著他決絕的背影，握著拳頭，黯然垂下了眼睛。

    藍非遠遠的看著他們像是在爭吵，抖了抖肩膀，默默哼出聲來，和身旁的唐笑笑說：“你可別灰心，好男人不多，機會卻很多。”她指了指徐鋒出門的方向，“好像生氣了呢，你不去看看？別次次被捷足先登啊，好東西是努力爭取回來的。”

    徐鋒往外頭走，走到他的黑色車子前，拉開了車門，又關了，順便踹了一腳，cao了一句低聲：“作死。”

    他手撐在車身上，垂著頭盯著地上好一會，又返回來了。差點撞上了出門的唐笑笑。

    唐笑笑一臉如沐春風的看他：“你要去哪里呀？”

    徐鋒沒搭理她，再次入了唐家的門廊，長桌上還熱熱鬧鬧的坐著人，唐蜜孤獨的坐在角落的白色秋千上，與在場的一切那么格格不入。

    他走到她跟前，沒有用背的，直接把她抱了起來，他靠近她的時候在她耳邊說了句：“唐蜜，你就給我使勁作。”

    當著眾人的目光洗禮，他把她抱了起來，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那么自然，那么和諧，那么深愛才有的動作，流言一定會不攻自破的吧？唐蜜這樣想著，心情愉悅。

    藍非遠遠瞧著，冷嗤了一聲，氣得別過頭去，心想唐笑笑果然是個廢物。

    “你現在開心了？”徐鋒抱著她，穿過眾人的注目，穿過回廊，穿過小花園，穿過她怦怦直跳的心。

    “也…沒有很開心。”唐蜜笑著說，可她眼角有勝利的喜悅。

    “作死作夠了嗎？”他把她重重放在副駕駛，重重給她扣上了安全帶，靠近她，逼視她，“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再作死，你看我會不會再理你！”

    “哥哥，你不會不理我的。”

    “你看看我會不會！”他坐進了車里，發動了車子，他實在想不明白她鬧這一出是為了證明什么。

    他把她留在車里的外套蓋她身上，把她衣領子拉高了。他和她相處得越久，就了解得越深，看得也越深，同坐的時候，他眼睛總會忍不住往她身體深處望，每次都會看到她身上深淺不一的傷疤，每次他都覺得心疼，他想，這是他能容忍她繼續作死的原因。

    “腳還疼嗎？”徐鋒在路上問她。

    “一點都不疼。”

    “那你給我裝疼。”他瞥了她一眼，丟了只趴趴狗給她抱，“圖什么啊？狗都比你懂事。”

    她圖什么呢？

    唐蜜想，自己并不圖什么，也許她只是為了向藍非證明，自己的婚姻，雖敗猶榮。

    第22章 81

    新周一上學, 本學期《社會學概論》最后一節課, 唐蜜給同學們劃完了期末考試重點。

    同學們問唐蜜：“唐老師，下學期你還帶我們嗎？”

    唐蜜低頭翻書頁：“按照計劃是帶的, 下學期我給你們上的課程是《人類行為與社會環境》, 但是具體還得看院里安排。”

    同學們一陣歡呼。

    唐蜜皺皺眉：“你們別高興得太早，我可是有寒假作業的。”

    同學們立刻現實的停止了歡呼, “唐老師，你變了~~！”

    她指了指電腦屏幕, 讓大家看一個著名的社會案例, 這也是她即將要留給同學們的寒假問題。

    這是一個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1964年，紐約城里一個年輕的姑娘，genovese于深夜被強jian殺人犯用刀捅死。根據報紙報道，這個過程長達30分鐘。在引起一位鄰居的注意后, 殺人犯逃離現場, 十分鐘后重回現場并繼續捅genovese小姐直到她死亡。報紙報道38位目擊者目擊了兇殺過程，但是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或者打電話報警。這在當時引起了社會上很大的轟動。”

    “因為這38個目擊者的冷漠, 成就了美國最有名的社會事件之一。往后許多心理學家, 社會學家對這個案例進行分型研究。但這樁拷問人性的見死不救案的真相, 直到今日仍然得不到最令人信服的裁定。”

    唐蜜在同學們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戛然而止, 給同學們留了一個問題：“當一個人深處險境的時候, 旁觀者該不該出手相救？如果選擇袖手旁觀冷漠以對，可否判定冷漠者有罪？”

    “老師，這個事情和上次你說的那個深圳虐童案件有什么必要關聯嗎？我記得深圳案件中也有一個旁觀者弟弟，弟弟不僅沒有幫助jiejie, 反而還一起施暴。”

    唐蜜略思索，表示贊同，“都屬于社會事件。”

    同學們各抒己見，“我覺得危險時刻選擇冷漠回避，法律層面上是無罪的，但是道德層面上是有罪的。”

    “而冷漠是不需要接受法律裁定的。”一個冷靜的男生回道：“所以綜上所述，旁觀者是無罪的。”

    “就算是無罪，但那也是潛伏性有罪！”

    “冷漠者會一輩子帶著負罪感活下去吧？”

    ……

    唐蜜站在講臺上，翻開一頁空白的講義：“我覺得你們說得都挺有道理的，所以這就是我給你們留下的寒假作業，和下學期的課程是有關系的。請課代表準時收作業，一份不少于3000字的文字分析。不交作業的可能會被扣學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