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正用爸爸從美國寄來的dv機拍攝畫面，喜歡到處亂逛，這間房子是獨棟小樓別墅，和爺爺家里只相差一個街區的距離，他忘記自己為什么會和爺爺來到這家人里做客，但他清楚自己拍到了一個鬼！

    那個鬼，一頭卷曲潮濕的頭發搭在肩上，四肢爬行不能直立，黑暗里她仿佛沒有臉，只有瞳孔散著光，仿佛隨時會滴出血來。

    十一歲的徐鋒剛上了小學不久，但他已經聽過了很多很多鬼故事，其中一個就是關于貞子從鏡子里爬出來。而那個廁所里也剛好有鏡子。

    他拍到了鬼，驚愕得失去了語言，丟了dv機跑出去，深吸幾口氣，他慢慢冷靜下來。

    他又沖進去，無論如何他要把他心愛的dv機拿出來，他壯著膽子走近她，“貞子”竟然伸出一只手，把相機還給他，喊他：“哥哥。”

    她眼睛里都是淚水，鬼是不會流眼淚的。同學都說，鬼眼睛里流下來的都是血，可她流的淚水是透明的，而且她還會說人話，所以她不是鬼。

    *

    “哥哥。”唐蜜站在身后喊他。

    徐鋒已經關上了廁所門，站在了天臺的邊上，望著一望無垠的云，有飛機飛過去了，天空沒有留下太深的痕跡。

    徐鋒看了她一眼，她的頭發還是像從前一樣長長的打著卷，只是她長成了身高到他肩膀的大姑娘，“不好意思，我那天沒有把你認出來。”

    “沒關系。”

    “你也沒認出我來嗎？”

    她垂下眼睛不說話。認出來了。從一開始，一進門，從他對同伴說“你是我大爺”時就無比確定。

    “對不起。”他說，“我喝了點酒，一時半會沒把你記起來。”

    “哥哥，沒關系。”

    “唐蜜？”

    “嗯。”

    “我那天晚上做什么了么…”

    唐蜜仰頭看他清澈的黑眸。

    徐鋒挺尷尬的，解開了一顆襯衫紐扣，醞釀著，嘗試著，開了口，“我那晚喝了酒很多事記不起來。謝謝你送我去酒店。”

    “不用謝。”

    “我忘了，我有沒有碰到你，那晚？”

    “有。”

    *

    徐老爺子把蜜棗罐子封好了，仔細裝在袋子里，“結婚吧，既然開了房…而且他們都一起上樓說悄悄話了。”徐老爺一掃剛才的陰霾，此刻心情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唐蜜的meimei唐藤雨回來了，走進客廳，“徐老爺，誰這么有本事把您請上來了。”

    “你這小丫頭，真會說話。”

    唐藤雨問：“今天這么熱鬧啊？”

    “你徐鋒哥來了。”藍非語氣淡漠。

    “是嗎？”唐藤雨說，“那我要和唐蜜說。”她找了他十幾年呢，做夢都喊哥哥。

    藍非冷笑了下，“人家已經在天臺說悄悄話了。”

    唐藤雨吐了吐舌頭：“那我去找他們。”

    *

    天臺風大，風把她的長發吹起來，拂過眼睛。

    徐鋒看著她，手按在她肩上，“唐蜜，你什么意思。”

    唐蜜看著他滾動的喉結，慢慢的漲紅了臉。咬了唇，她垂下眼睛。心跳很快，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卻仿佛按在她心口，她要被他按窒息了。

    “你臉紅干什么？”

    徐鋒的手慢慢從她肩上離開滑下，他背對著她站著，涌進的風把他的衣服吹得鼓了起來。

    天色快要暗下來了，橙紅色的光照得他后背暖紅融融的，可是他張開手臂，仿佛就要飛走了。

    她想把他抓住，可她不敢動。

    她聽到他語氣不快問了一句，“那我碰你了，你不會阻止我？”

    她沒有說話，有風刮過耳邊，涼颼颼的，只有心跳飛快，一片火熱。

    徐鋒回頭看到她紅撲撲的臉，也許是被身后夕陽照的，他盯著她說：“可是唐蜜，我怎么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她垂著腦袋，背景把她渲染得目光朦朧迷離。

    他覺得她像是小時候那個隨時掉眼淚的女孩。

    “別哭。”徐鋒緊張的伸手，他想拭干她的眼淚，手慢慢摸向她的頭發，輕聲對她說：“這事不能鬧著玩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知道嗎？”

    唐蜜抬起頭，專注看著他，眼神認真，“哥哥，我知道。”

    “如果真的有，你想我怎么樣，我就怎么樣。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盡量配合。但是唐蜜，我一直把你當成了meimei，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什么的，你明白嗎？”

    *

    “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徐鋒小時候說要把唐蜜帶回家里養。”徐老爺坐在椅子上，從他的大包里摸出一個過時的dv拍攝機，“當時答應他出國回來后才可以找唐蜜，他才肯走的，走之前還錄了視頻，這里都是證據。”

    唐國榮說：“小孩子說的話哪里能信，還是得問問他們自己的意思。”

    唐藤雨從天臺下來，沖回了自己房間，門砰一聲關了，藍非盯著那扇關緊的門。

    徐鋒和唐蜜剛一走進客廳，就聽到徐老爺說：

    “要我說，這就是緣分！我們徐鋒八成是沒有忘記唐蜜meimei，這些年一直沒談戀愛，就是為了履行小時候的承諾哩。”

    藍非翻了個白眼。誰不知道，徐鋒這些年沉迷工作，根本沒來找過唐蜜，一次都沒有。只有唐蜜，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徐鋒走到了老爺子前方，“爺爺，唐蜜有話和你說。”

    唐蜜張了張嘴，正要開口。

    “你先別說話。”徐老爺咧開嘴笑，“我先開個dv，讓你們看看這個兔崽子以前說過的話！”側頭教育徐鋒，“男人，說話要算話，你看完再讓你唐蜜meimei來和我說話！”

    dv機似乎不太配合徐老爺，不管徐老爺怎么折騰都打不開那個機器，最后還是徐鋒一手搶過去，搗鼓了一陣后，攝像機才開始正常播放。

    可是并沒有徐老爺想要看的畫面。

    畫面咔擦咔擦一陣后，開始播放徐鋒曾經錄下的晃動畫面。那是個夏天炎熱的午后，鏡頭慢慢拉近了，拍到了七歲的唐蜜被關在了陰暗的廁所里，她全身是傷，濕漉漉的頭發揪成了一團。拍攝人的手抖了，dv機掉了，只有孩子恐懼的嗓音在dv機里頭響起：“爺爺，爺爺，你快來看，有鬼！”

    那是11歲的徐鋒第一次見到7歲的唐蜜。

    ……

    鏡頭切了，一片暗黑，畫面對著墻角發霉的綠色青苔。

    十一歲徐鋒的聲音傳來：“我看到你打她了，你為什么要打唐蜜meimei！你這個壞女人，你為什么要打meimei？你再打她，我就打你！我不許你打她！壞女人！”

    藍非的嗓音緊隨而至，“我沒打她！冤枉啊！小孩子自己喜歡躲到洗手間，你怎么說我打她？唐蜜，你說，我到底有沒有打你？”

    ……

    “別播了！”藍非尖利的嗓音響起，手一揚，打翻了徐老爺手中的dv機。

    dv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徐老爺猛吸一口涼氣，這下好了，連最后能鎮壓徐鋒這個臭小子的證據都沒了！

    他嘆氣，不是生氣藍非在視頻里虐待唐蜜，再怎么非人的虐待，都已經過去了，當年藍非的確在進了唐家的門后虐待過唐蜜長達一年，但是自從十一歲的徐鋒發現后，徐老爺隨后出馬鎮壓藍非，當時的徐老爺還是個說話有力量的人物，藍非忌憚徐老爺，之后再不敢怎么過分虐待唐蜜。

    唐蜜蹲在地上撿起dv機，她的手在顫抖。

    在場的人沒有哪一個人知道這些畫面對她像魔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目的，從來不會關注一個小女孩經歷過什么。

    沒有人知道她根本不敢看視頻，只聽到聲音她就覺得遍體鱗傷。沒有人會懂。

    也許除了徐鋒。

    “摔了好。”徐鋒說，“唐蜜，你不許再看這些視頻！”

    徐鋒側頭看著老爺子，再次強調：“爺爺，唐蜜真的有話和你說。”

    唐蜜按著與徐鋒說好的重復：“爺爺，我和徐鋒哥哥什么都沒有。”

    徐老爺眉頭一揚，“他逼你說的？他就愛賴皮，以為我不知道。”

    唐蜜垂著眼睛：“哥哥沒有。”她回頭看了徐鋒一眼，看到了他的為難，“徐鋒哥那天喝醉了，我送他去酒店，他進了客房就一直睡覺，真的什么都沒有。”唐蜜忽略了他抱著她死活不放手的情節。

    “他有沒有我很清楚！”徐老爺運籌帷幄的語氣，看著唐蜜，他說，“唐蜜，爺爺只問你，你愿意嫁給徐鋒嗎？他最近很失敗，沒有以前那么好了，被人嫌棄了，但還是有女孩愿意喜歡他愿意嫁給他的，如果是你，爺爺會很高興的。”

    作者：徐鋒：除了抱你我還干什么了么？

    唐蜜：……………………………

    作者：當事人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第5章 22

    長假后的新一周，周一，唐蜜七點三十分站在了講臺上。

    她每次上課都來得早，同學們拿著包子豆漿進來時也沒有多驚訝。還笑嘻嘻成群結隊和她打招呼：“唐老師好！”

    “好。”她每次都友好的抬頭，回應同學們的問好。

    因為她這態度，同學們都覺得她很軟。

    愛鬧的膽大男同學最喜歡與她開玩笑：“唐老師，一個星期不見，你又漂亮了！”

    有另個男同學說：“唐老師，你換了新粉底嗎？今天這個有點偏紅呢！”

    有個化著精致妝容的女同學說：“你懂什么！唐老師今天這個是自然紅，紅粉菲菲，一定有喜事哩！”

    唐蜜對于學生們的玩笑，向來都是一笑置之，她笑起來眼睛也會亮起來，看起來就和底下的學生一樣。

    她從來不會對學生擺著長輩老師的架子。

    事實上，她也只是比底下的學生大了幾歲。

    很多時候學生比她還聰明，有一次電腦打不開，甚至要學生反過來教她，她知道自己之所以站在這里，不是自己多么優秀，她只是比他們多經歷了幾場考試，早一步拿到了學位，發表了論文得到了或輕或重的褒貶。

    她不是他們生活的良師，甚至連專業水平，有時候也會被他們質疑。

    她上課一直采取很虛心的講法，因此學生們除了愛和她開玩笑，還喜歡問她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