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臣俯首_分節閱讀_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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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煎熬后,謝臨澤眼底的血色一寸寸消褪,整個人漸漸地從瘋狂恢復了平靜。 若是被他殺掉的北嬈人有一個能在這里,一定會驚訝至極,因為從來沒有人在佛羅散完全發揮作用后,還能壓制住毒性的控制。 謝臨澤以不可思議的意志力抵抗住了佛羅散,做到了原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抬起視線看向身下的青辭,聲音沙啞得可怕,“你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青辭微笑,“我不想你被蠱毒控制住啊,你看,你現在不是擺脫佛羅散了嗎?” “你明白我在問什么!”他抓緊了對方的衣襟,憤怒讓他神色都扭曲起來,“為什么要背叛我?!” “阿澤,你要殺了我以泄心頭之恨嗎?”青辭頓了頓,“不過我死了你就不會知道原因了,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到時候我會好好解釋,任你處置。” 謝臨澤在被抓住的每天里都在想著摔下來的那一刻,然而其中緣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青辭將衣襟掙開他的手,從地上站起身,靜了片刻對他道:“回去換身干凈衣裳吧,以后不會再有殺戮了。” 謝臨澤站起身在大雨中看著他,目光深刻,“一個時辰后,你若是不能給我答復,我就會殺了你,青辭。” 他留下這一句話,轉身向外走去,他徹底清醒了神智,回想這些天發生的事只覺得渾身發冷,漫無目的地走累了,找到一個角落坐下。 隨后不到半個時辰,四周忽然響起甲胄和武器摩擦的聲響,他抬起頭,看見昭德帝帶著惠瑾皇后出現在不遠處,身后是大批大批的禁軍。 “父皇……”他喃喃著站起身,“母后,我記起來我做過什么了……” 昭德帝沒有靠近他半步,語氣冰冷地說:“你做的事情的確已經無法令人容忍,來人,抓住他!” 一伙一身甲胄的士兵沖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手臂,謝臨澤沒有掙扎,他焦急地對他的父親道:“我不會再殺人了!我已經控制住我自己!” “你是怎么控制的?”昭德帝一抬手,數個禁軍抬過幾個孩子的尸體放在地上。 ——那是先前屋舍里的孩童。 謝臨澤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的尸體,“不……” 他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回想起青辭的笑容,心驚膽戰地轉向昭德帝,“父皇!我沒有、我沒有殺他們!這是青辭做的——是青辭殺的他們!” 昭德帝搖了搖頭,“一路宮人見到的人都是你,與青辭何干?重要的是你沒有辦法控制住神智,你已經不配做大昭的太子了。” 他身邊的惠瑾皇后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別再說下去。 昭德帝不留一絲情面,對禁軍吩咐:“把他關進地窖。” “不!父皇,我沒有做過,我真的、我真的沒有再殺……”謝臨澤被禁軍抓著向外押住,他意識到自己解釋不清了,朝惠瑾皇后伸出手,聲音幾乎撕裂,“母后——!” 惠瑾皇后聽到他的呼喚慌忙想要上前,但是被身邊的昭德帝攔下。 “別把我關起來!”謝臨澤開始掙扎起來,一把推開身邊的禁軍,轉而向昭德帝沖去,“父皇你相信我,我是你的兒子,我是大昭的太子——” 重重禁軍涌動,擋在了皇帝面前隔開他們,對少年投去忌憚的目光,數道繩索破空投擲而過,瞬間套住他的左腳和脖頸,再一拉,謝臨澤狠狠地摔倒在地。 他渾身都被雨水浸透了,狼狽地揚起面孔,仍不肯放棄地惠瑾皇后伸出手,“母后,母后,救我!” 惠瑾皇后捂住嘴巴,淚水從通紅的眼眶里流了出來。 他被禁軍扣押住,無法動彈,向地窖的方向拖去,謝臨澤掙扎著扭過頭,聲嘶力竭,“娘——娘——” 惠瑾皇后看著他,無能為力地慟哭出聲。 那一扇巨大的門緊緊關閉,封閉了所有的光線,謝臨澤卷縮在地窖中,十六年來的驕傲全數粉碎,意氣風發消磨殆盡,只留下無止境的噩夢,重復著有關黑暗的記憶,以及背叛者虛偽的笑容。 佛羅散發作時雖然不能再讓他失去理智,但是會讓他一點點地失去感官,翻涌著從不停息的痛苦。 在這里所有的時間靜止,他存在的痕跡仿佛都被徹底抹去。 直到有一天,他抱著膝蓋坐在石頭上,看著地窖的大門緩緩打開,發出沉重而又嘶啞的聲音,有光隨著門隙撒進來,漸漸擴大,照亮了萬千半空漂浮的塵埃。 他無法直視久違的光明,微微閉上眼眸。 青辭一步步地走了進來,眉目清雋,青袍廣袖,光影浸染著他的輪廓,像是暈開的水墨丹青。 他靜靜地注視著謝臨澤,半晌才走近輕笑道:“阿澤,好久不見。” 謝臨澤沒有說話,望著對方在他面前蹲下。 “你知道我為什么現在來找你嗎?”青辭伸手擦了一下他臉上的灰塵,“你要登基了,阿澤。” 兩個人四目相對,謝臨澤一動不動,只是微微顫抖著眼睛。 “就是你想的那樣,陛下被北嬈臥底刺殺身亡,你要當皇帝了。” 謝臨澤的眼神一片茫然。 “還有一件事,皇后娘娘自從你被關起來就染了重病,現在她的身體恐怕也支撐不住了,遣我來帶你去見她一面。” 青辭微微一笑,見對方像木頭人一樣絲毫沒有反應,便湊近上前,聲音溫柔:“當時對你沒有說完的話,現在我來告訴你,我不想你被蠱毒控制住,成為一個無法感知的人,我要你痛苦,一直痛苦下去。” 謝臨澤的喉結艱澀地動了動,終于喃喃開口:“這就是你想要的……” 青辭不再在這里多逗留:“跟我去見皇后娘娘吧。” 謝臨澤站起身,動作滯澀地走出地窖,像是被提線木偶,走進了惠瑾皇后的寢殿。 陽光穿透窗閣落在軟榻上,這個榮華一生的季氏養女躺在上面,明明還有著氣息,卻像一具腐爛到了骨子里的尸體,昔日眉目里的光彩黯淡凋零。 “娘等你很久了,臨澤。” 謝臨澤在榻邊握住她枯瘦的手,“母后。” “你受了這么多苦,是娘對不起你,娘沒有辦法救你……”她說著話,深陷的眼睛里源源不斷地流出淚來。 謝臨澤靜了半晌,有些無奈地擦干凈她的淚水,露出一個笑容來,“別哭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