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臣俯首_分節閱讀_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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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齊望了過去, 只見一男子騎于馬上,一襲暗銀鑲邊的黑袍勾勒出頎長的身形,腰掛盤龍紋玉玦, 肩膀上系有赤金扣, 壓不住的大氅在風中獵獵飛舞。 座下駿馬長鬃火紅,甩著馬尾, 打著噴嚏,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前走, 一直來到三軍陣前, 斥狼鐵騎和都司營兵的中間才停下。 男人的面孔由遠至近, 清晰起來,面容俊美,一雙漆黑的眉毛下是對桃花眼, 黑發束在玉冠中,垂下兩縷從鬢邊落在胸膛前。 袁軒峰的注意力首先落在他身后跟的一隊人馬上,才調轉視線看清了他的臉,頓時驚道:“你怎么還活著?!” 然而對面龐清的反應比他還大, 一見男人竟然揉了揉眼,不復時日里的漫不經意,布滿胡渣的臉上大驚失色道:“皇上?!” 周圍一圈聞言的將士們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如潮水一般不斷擴散開來,與這個稱呼給眾人的震驚程度相比,袁軒峰通敵叛國都不算什么了。 謝臨澤眉目舒展,笑道:“看來你們覺得我不該出現在這里。” 袁軒峰聽到龐清的稱呼身形晃了晃, 只覺頭暈眼花,不敢置信地喝問:“你說什么?你說他是誰?!” 他說著自己先喘息著搖了搖頭:“這這這,這不可能……” 龐清根本不理會他,他在朝為官數十載怎么可能不記得皇帝的長相,況且玄蝎衛還跟在他身后。 他震驚之下急匆匆地道:“陛下,你是怎么、怎么遠離皇宮來到這苦寒之地?” “來都來了,怎么那么多話。”謝臨澤淡淡道,“你和季家籌備的計劃著實讓我大開眼界,居然還能讓袁軒峰一而再再而三的從眼皮子底下跑掉?” 龐清凝噎無言。 謝臨澤轉過馬頭,看向石臺上的男人,目光如冰,字句鏗鏘道:“袁軒峰里通外敵,煽動兩軍開戰,擅離職守,不顧北嬈大軍伺機在后,罪證確鑿,你可認罪?!” 三軍一片寂靜。 袁軒峰顫抖著倒退一步,身形搖搖欲墜,若不是有人扶著,怕是會一頭從石臺上栽下去,身邊的親兵也茫然無措地后退起來,手中槍矛不穩起來,像是不該指向誰。 喘息半晌,袁軒峰從手下的攙扶中站起身,歇斯底里地一揮手臂,惡狠狠地望向下面軍心散亂的將士們,嘶吼道:“暄和帝重病,遠在京城,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這個人——” 他伸手指向謝臨澤,“不過是龐清使出來的障眼法!為了的就是讓我們分崩離析,自相殘殺!他龐清這招甚毒!諸位都司弟兄們,我們有火藥在手何懼于斥狼鐵騎!不要再聽信他們的妖言惑眾,竟然假扮皇帝陛下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還不快拿下他們!” 都司營兵猶豫一瞬,還是服從命令的意識占了上風,正欲沖上前時,謝臨澤驟然厲聲喝道:“——朕看誰敢妄動!玄蝎衛!” 他身后一片玄衣黑甲的玄蝎衛,齊刷刷地舉起金蝎紋環首刀,只聽鏗鏘聲嘩啦作響,雪白的利刃在半空出鞘三分,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奪目的光輝。 兩面嘩動的兵卒們不由得僵下動作。 “玄蝎衛在此,妄論作假?”謝臨澤瞇著眼睛道,“袁軒峰,朕倒是有個疑問問你,你所說的那批火藥究竟是想炸了誰?斥狼鐵騎和都司營兵皆在此地,距離如此之近,若火藥真埋于腳下,那么一旦點燃,得以幸免于難之人,唯有位于石臺上的你——” 此言一出,逐隊成群的將士們變了風向,嗡嗡的議論聲響起,他們原本便躊躇不決,這下徹底失去了戰意。 謝臨澤掃了一眼對面的都司將士們,他們的目光亦凝聚他的身上,帶了點笑意,男人開口道:“斬下袁軒峰人頭者,封拜侯爵,入閣為相,高居廟堂。” 萬千將士怒吼沖鋒,兵器響動不絕于耳,引起地動山搖般的動顫,風雷般向洶洶涌向高臺上的袁軒峰! 袁軒峰看著這一幕驚駭欲絕,正要向身邊的親兵呼救,他們卻已惶惶逃散! —— 陽光撒入窗閣落下床榻上,被鏤空的雕花切割成不規則的一縷縷,許延的臉上映著一塊金燦燦的光斑,他微微顫動的眼睫也隨之染成了金色,過了數息,那雙緊閉的眼眸從噩夢般的糾纏間睜開。 許延倏地坐起來,接著吃痛地嘶了一聲,渾身的疼痛提醒了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他抬手捂住的額頭,低頭一看,身上的傷口都被包扎齊整,空氣里滿是一股的藥味。 這時他忽然聽到窗外傳來震天動地的響聲,許延不顧咯咯作響的骨頭,起身向外走去,發現這里是都司三門的街對面,繞過茶館,便是雕刻著石龍的都司正門。 他停下腳步,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見正走向石臺的男人。 謝臨澤一步步地邁向高高的石階。 謝氏旗幟在呼嘯的寒風獵獵飛揚,旗下龐清單膝跪地,抱拳高聲:“參見吾皇!” 隨著他的動作,身后萬千將士聲勢浩大地呼啦啦跪下,幾乎占滿了偌大的廣場,高呼聲從四面八方雷鳴般響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臨澤踏上最頂端,大氅拖曳于地,他轉過身。 斥狼鐵騎對面的都司營兵井然有序地放下長矛,跪下俯身,聲音鏗鏘有力,震徹九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人將血跡未干的頭顱呈在謝臨澤面前,他似乎說了些什么,許延卻聽不清了,對方緩下動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轉過視線,向他的方向看來。 隔著千軍萬馬,對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與他對視。 許延波瀾不驚的目光看著他,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此刻會以平靜如水的心態面對,像是早已預料會有這么一天。 沒有任何告別,沒有任何拖泥帶水,謝臨澤在斥狼鐵騎的護衛下離開了嶺北。 他的背影連同浩浩蕩蕩的軍隊,隱沒在廣袤無垠的山巒間。 從嶺北到燕京行了半個月的路,城門大開,走過鱗次櫛比的街道,重重巍峨的宮門在肅穆回蕩的鐘聲中向兩邊推開。 內閣中季函早聽說了消息,拋下一堆奏折裹挾寒霜一路踏進太玄殿。 殿中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像是一座蜘蛛的洞xue,張得密密麻麻的網,讓人透不過氣。 侍從自覺地上前點了燭火,便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一邊。 季函陰沉著臉掃了一圈大殿,接著在深處的床榻上找到了謝臨澤。 男人倒在榻上一動不動,四肢和被褥糾纏在一起,長發散亂,腦袋蒙在被子里。 季函沒來由心里騰起一股怒火,一伸手把他從榻上扯起來,狠狠揪著他的前襟,咬緊牙關道:“你倒是舍得回來了?你怎么敢擅自離開皇宮?!” 謝臨澤任由他提著,長發凌亂地落在臉上,神色麻木地看著他。 “季延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如此胡作非為,把你帶到季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溜了。”他看著男人的臉,陰測測地道,“怎么?你很得意?他該慶幸沒有追來,不然玄蝎衛一定會殺了他。” 謝臨澤蒼白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掀開薄薄的嘴唇道:“季函,從明天起做好我開始上朝的準備。” 季函死死攥緊了他的衣襟,口氣危險地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