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他的眼底爬滿了血絲，額上冷汗直流，深深地吸幾口氣，葉流州顫抖著肩膀撐起身體，抖落傾壓在背的泥土和巖石，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一點點爬上坡，踉踉蹌蹌地回到原來的地點。

    把草藥碾碎，敷在許延的身上，葉流州替他系上繃帶，看著昏迷不醒的男人，難得一見的虛弱姿態(tài)，不由生出幾分恍若隔世之感，像是見到幼時的季六一般。

    他就這么盯著對方發(fā)怔許久，壓抑的疲憊的疼痛一齊涌上來，微微闔上眼睛，腦袋里一片迷糊，但還是沒有真正睡過去，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夜色漫漫，寒風(fēng)瑟瑟，葉流州忽然感到手上被什么東西一覆，傳來一股溫?zé)岬呐鳌?/br>
    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許延已經(jīng)醒了，胸膛傷口讓他沒有辦法挪動身軀，只抬起左手覆蓋在他的手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曜石般的眼眸卻仍流動微光，與他對視。

    第53章 生死

    “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葉流州問。

    許延的喉結(jié)動了動, 頓了一下才發(fā)出艱澀的聲音：“你受傷了？”

    葉流州朝他笑了起來：“那是你的血，流了這么多，我差點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幸好那一刀沒有傷到要害。”

    許延凝眸看著他, 從對方身上的泥土，被撕裂開數(shù)道口子的衣袍, 脖頸到臉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視線轉(zhuǎn)了一圈, 定格在他不自然垂落的手臂上道：“把你的左臂抬起來。”

    葉流州沒有動, 僵持片刻, 與許延目光相對，只得訕訕地道：“一點小傷。”

    許延道：“一會天亮之后，我去采藥材。”

    “別了。”葉流州道, “你受這么重的傷，還想著采藥？好好躺著吧，明天我們從烏鴉林找路離開。”

    他說完這句話，也在許延身邊躺下來, 兩個人看著枝椏錯落間，墨藍(lán)色的夜空一點點泛白。

    許延道：“那之后呢？”

    葉流州想了想道：“先躲過這群土匪，再找龐清帶兵圍剿巖風(fēng)寨, 這邊的事情落定，我們便回離鎮(zhèn)，好好養(yǎng)傷。”

    他扭頭看向身邊許延，對上男人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 笑著問：“你覺得呢？”

    在四面涌來拂動芒草的寒風(fēng)中，許延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溫和，他說：“好。”

    天色剛朦朦亮，林中一眾人便開始準(zhǔn)備趕路了，葉流州攙扶許延向拴著馬匹的樹邊走去，忽然聽見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另一頭傳來，他立刻壓低了聲音，向村民們道：“你們別說話……”

    可一邊那個瘦弱的小女孩聽見腳步聲，嚇得臉色煞白，哇地一下哭了起來，孩童尖銳的聲音頓時在林子里回響起來。

    葉流州皺起眉喝道：“快走！”

    村民們驚慌地向前逃去，他把許延扶上馬，一回頭五六個土匪已經(jīng)沖了過來，提刀便向眾人斬去。

    馬匹受驚掀起前蹄，嘶鳴起來，拼命向另一頭逃去，葉流州費力扯著韁繩，試圖控制住它。

    騎在上面的許延胸膛的傷口又溢出血來，染紅了衣襟，他的嘴唇泛白，緊緊繃著神經(jīng)，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才讓馬匹稍微停下掙動。

    葉流州按住左臂，甚至來不及緩上一口氣，又聽見耳后利器落下帶起的破空聲，他朝一旁側(cè)身一避。

    銳利的刀鋒斬斷了幾縷鬢發(fā)，接著毫不停頓地斬進(jìn)了馬匹的脖頸上，卡進(jìn)了骨頭里！

    許延身下的馬匹頓時劇烈地抽搐起來，他根本無從著力，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栽下馬去。

    持刀的土匪抽出了刀，轉(zhuǎn)向葉流州殺來，動作間刀鋒大開大闔，眼花繚亂地接踵而至。

    葉流州左閃右避，堪堪躲過朝他要害襲來的刀鋒，可他越來越應(yīng)接不暇，一個不慎背脊被劃出一個血口。

    葉流州吃痛向后一個踉蹌，又被巖石絆倒，連滾了兩圈才停下，他撐著地面一抬頭，看見面前大笑著走近的土匪，冰冷的刀刃正往下滴著血。

    兩側(cè)又有土匪殺了幾個村民，一起朝他的方向走來。

    ——根本無處可避，葉流州喘息未定，睜大了瞳孔。

    他的瞳孔里倒映著刀刃揮下時的寒芒，絲毫不懷疑那一刀的威力能夠?qū)⑺_膛破肚。

    就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一截刀尖破出了土匪堆滿肥rou的肚子。

    對方臉上猙獰的笑容定格，一寸寸變得驚駭起來。

    隨著閃著寒光的刀尖抽出他的身體，土匪轟然倒下，露出了后面身形高大的男人，許延持刀而立，眉目冰冷，如覆寒霜。

    他踉蹌了一步，劇烈地喘息著，顯然是費勁力氣才站穩(wěn)，對葉流州伸出手。

    地上的葉流州來不及把手遞給他，看見又有一個土匪向許延沖過來，連忙道：“左邊！”

    許延聽聲辨位，看也不看地?fù)]刀砍去，正中對方的喉嚨！

    血液飛散間，他的身后驟然降下一道身影，一個魁梧的土匪伸出手臂狠狠地鎖住了他的脖頸！

    許延向后一倒，胸前的傷口因為大弧度的動作，徹底撕裂開來，鉆心般的疼痛竄了上來，那一刻他眼前幾乎是一黑，可沒有時間讓他停頓。

    許延掙了幾下都沒有掙脫開對方的手臂，胸腔里空氣愈發(fā)稀薄，就連呼吸都難以維系。

    葉流州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感到眼睛莫名傳來一股難以忍耐的疼痛，他頓了頓，按捺下徹骨的劇痛，幾步來到土匪旁邊，剛要撿起地上的長刀，卻被土匪注意到，一腳把他向后蹬開。

    趁著土匪分神的機(jī)會，許延猛地翻過身，雙手狠狠卡住他的脖子！

    土匪感到一陣窒息，狂亂地掙扎起來，從腰后抽出匕首，胡亂地劃向?qū)Ψ剑欢S延任憑手臂上被劃出血口，絲毫不松力氣。

    漸漸地，土匪的動作僵硬下來，不動了。

    許延額角暴跳的青筋這才慢慢平息，四周已經(jīng)恢復(fù)一片平靜，他們遇上的這一小隊土匪已經(jīng)全部死去，村民逃得逃，死得死，只剩下十多個。

    他疲憊地出了口氣，從尸體上起身時，渾身的骨頭都不聽使喚地叫囂著，咯咯作響。

    許延走到葉流州面前，把他拉著起來，對上剩下這些村民的目光，冷峻地道：“繼續(xù)向前走。”

    一行人拖著受傷的身體向前進(jìn)發(fā)，腳下踩著落葉和枯枝，進(jìn)了黑暗寒冷的烏鴉林中，這一帶的樹林生得高大茂盛，幾乎掩蓋了天空，四下偶爾傳來一聲烏鴉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