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被來者碎了個徹底，一塊玻璃沒留在上邊，窗戶直接成了寬度窄窄的方形門框。

    觀慈音落在陽臺，提起白袍邁入這“門框”的瞬間便變了模樣，他垂了脖頸，手指輕輕扣住“門框”邊緣的剎那便被薄薄的黑皮手套覆蓋住，長襪被高筒皮靴包裹，銀鏈子在腳踝處叮鈴作響，白袍化為監(jiān)察處統(tǒng)一規(guī)定的制服后，觀慈音將長發(fā)從細(xì)繩中扯落，手中槍被他扣住，上了八顆子彈，而后抬起槍，槍口有一圈冰冷色澤危險晃動。

    “為什么拒絕貧民窟的求救。”他說。

    監(jiān)察處的成員認(rèn)出了他是誰。

    但沒有回他。

    只有個女孩子說了。

    “長、長官。”女孩子是新來的，她朝他行了軍禮，講話時很緊張，“前輩們說……貧民窟的人……不需要救，所以、所以就沒有去，那個異種，只殺了四個貧民，就離開了，沒有大面積傷亡……”

    貧民窟，異種，沒有去，沒有大面積傷亡。

    救我，救我，救我，神啊，救救我們。

    這些聲音嘈雜地混在一起，觀慈音沉默片刻，歪了歪頭，聲音很輕，“拒絕前去也該向我匯報，為什么瞞著我。”

    “我才是長官，對嗎？”他看上去沒有生氣，毫無威脅。

    他的部下永遠(yuǎn)看不起他，覺得他是走后門進(jìn)來的，貧民窟出身的病秧子有什么資格當(dāng)他們的長官？

    “貧民不需要救，所以我們不想，也懶得通知你，怎么著？你想去救他們嗎？”有人嗤笑一聲，不懼畏觀慈音的槍，他們篤定觀慈音不敢開槍。

    “長官，你專心伺候樓城主就行，管那么多干什——”

    砰！

    一切不服從命令者被觀慈音拿槍擊穿膝蓋骨，他們疼得無法出聲，睜大眼，不敢置信地跪在地上。

    觀慈音的皮靴踩住其中一人的頭往地面壓去，那人的鼻骨傳來斷裂巨響，直接把瓷磚壓斷了！

    “貧民的命，也是命。”

    “他們是人類，我們的職責(zé)，就是保護(hù)人類。”

    觀慈音抬頭，他的臉上病氣太重，可雙眼毫無弱意，他平靜地看著每一個人，“不問過去，無關(guān)將來。”

    第十五章

    觀慈音不喜歡觀音城，可他的爸爸卻為守護(hù)觀音城而死。

    爸爸說異種在成為異種前只是無辜的魚，魚類生活在深海，人類在地面，各有各的領(lǐng)地，各為各的主宰，當(dāng)魚類離開深海侵占地面時人類不該畏懼，他們該反思，該抱歉，當(dāng)爸爸和探索者們降落地面尋找物資時，爸爸每見到由魚變異、被人擊殺的異種骸骨時，他會悲傷地埋葬它們，還會一邊鞠躬一邊抹眼淚，說：“我很抱歉污染了你們的領(lǐng)地。”

    爸爸回到觀音城后會給他悄悄帶好吃的糖，他討厭吃藥，但每每吃完藥爸爸才給他糖，說是獎勵。

    但比起糖，藥更珍貴奢侈。

    他身體不好，貧民沒有用藥的資格，爸爸只能冒著被打的風(fēng)險給他偷藥，爸爸的臉和身體總有好多傷，青青紫紫，都是人打的，他們說爸爸偷藥，真惡心。

    “他們才惡心，沒有爸爸，他們在地面早就死了。”他不高興地說，“一群廢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讓爸爸做。”

    爸爸是觀音城最強的探索者，在地面爸爸永遠(yuǎn)走在最前面，保護(hù)著其他探索者和物資，人類被爸爸保護(hù)了一次又一次，卻反過來說爸爸真惡心。

    “爸爸，我想和你離開觀音城，我們建一個小房子，養(yǎng)一只小狗，好不好？”他蹭著爸爸的臉，爸爸的臉有胡子，刺得他不舒服又癢得發(fā)笑。

    “念念，對不起。”爸爸抱住他，力氣很輕，像怕他疼。

    他那時候太小了，只有十六歲，爸爸那樣強壯，他像一只貓蜷縮在爸爸懷里。

    他聽見爸爸自豪地說：“爸爸想一輩子守護(hù)這里。”

    “為什么呀？”他掙開爸爸的懷抱。

    “因為我出生在這里啊。”爸爸摸著他的頭，揉啊揉，爸爸的虎牙笑出來了，連胡茬都顯得年輕好多，“念念，總有一天你會知道——”

    爸爸抬起頭，看著破破爛爛的家，“能窮盡一生守護(hù)自己的家園，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他看著爸爸，歪了歪頭。

    爸爸站起來，抱住他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

    爸爸還說他生對了地方，觀音城是科技最發(fā)達(dá)的城市，生化醫(yī)學(xué)最頂尖，他這樣聰明，將來一定可以進(jìn)實驗室為異種研究出回歸正常的藥，為人類謀求一條生路。

    于是后來，哪怕人類殺死了他的爸爸，用子彈、用蔑視、用冷漠。

    哪怕他被人類不恥，被人類視為骯臟、自甘下賤、以色侍人的婊子。

    觀慈音也永遠(yuǎn)不會背叛人類。

    他手中刀會永遠(yuǎn)圣潔如霜雪，永遠(yuǎn)指向異種。

    “觀慈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當(dāng)上監(jiān)察官的，觀音城的人都知道啊。”

    嘩啦。

    觀慈音的部下在他身后如背叛者抽刀，刀刃橫在他脖子上。

    “婊子沒有資格教訓(xùn)我們。”少年不屑地說，“等樓遺月玩膩了，你以為你監(jiān)察官的身份保得住？”

    “我不會殺你。”觀慈音的脖頸被割破，流出濃紅鮮血，他眉眼低斂，鞋還踩著個用盡力氣也抬不起頭起不了身的家伙。

    ——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