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爾無奈地走開。

    他站在兇案的現(xiàn)場，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繆爾那些奇怪的問題。

    余光中有人朝他走來，他目光掠過去，看見了塞維爾。金發(fā)碧眼的青年繞過那些零散的人，走到他面前，給他遞了一張帕子。

    老師，你的手。塞維爾指了指他手上的血污。

    他接過帕子慢慢地擦自己的手，隨后將手帕遞給塞維爾。

    塞維爾接過帕子，臉上也有。說著，塞維爾抬手伸向他的臉，他沒有躲開，讓他將自己臉上的血跡擦去，隨后問：你不怕嗎？海曼很怕，人類的幼崽好像應(yīng)該害怕。

    塞維爾仍然眼神明亮地望他，這種明亮漠視了周遭，帶著天真的漠然，老師，人都是復(fù)雜多變的，我不害怕。

    人類確實很復(fù)雜。他認(rèn)同。

    塞維爾注視著德里克，老師，聽說您在阿德里安星建了一所學(xué)校？

    他點頭，和你的父親一起成立的。

    塞維爾輕聲問：我能去嗎？

    他笑起來，考上了就可以，你是看見前幾天那則植樹的新聞了嗎？

    嗯。塞維爾點點頭，那是什么樹？

    那是域外的樹種，我專門回去了一趟帶回來的，也不知道在阿德里安能不能活下來。他說，我也有一棵這樣的樹。

    您也有？塞維爾好奇。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塞維爾。塞維爾低頭看著照片。照片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飄著細(xì)碎的黃色花朵。

    這是哪里？塞維爾抬頭看著他問。

    他低頭看著照片里的水，這是溟水星，上面有一種很絢爛的花，叫溟水海棠。

    塞維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老師，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這個可以送給我嗎？

    他有些意外笑起來，隨后摸了摸塞維爾的頭，好，你拿去吧。他從地上撿起一支筆，在照片的背后寫下了贈給塞維爾幾個字，然后遞給塞維爾。

    他們在浸滿血的宴會里，在鐵銹味的香氛里，旁若無人地完成了一次贈禮。

    裴子晏在熹微的晨光中醒來，感覺有什么東西也正從他的血脈中被喚醒，他周身似乎氤氳著些藍(lán)色的霧影，像是光，又像是陰影。

    他從床上坐起身，注意到了縈繞著他的霧影，然后發(fā)現(xiàn)霧影的源頭是他胸前那個藍(lán)色的球。

    這個球是之前塞維爾給他的，塞維爾說里面裝著海藍(lán)精靈。裴子晏撥了一下那藍(lán)色的球，那些霧氣就窸窸窣窣地回到了球里。

    他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迎接著清晨的氣息。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格外的清醒，沒有一點疲憊的感覺，好像肢體也更靈活了。

    這一夜的夢里，他想起了當(dāng)初送塞維爾照片的場景，不是只言片語的碎片，而是一整個完整的場景。

    這是這場景似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繆爾的話里透露出奇怪的信息，好像他是有別于人類的另一個物種，這個物種看起來不太能理解人類的很多情緒，甚至不理解人類對于被殺戮的恐懼。

    裴子晏一瞬間想起很多，想起許許多多細(xì)枝末節(jié)的時刻。有些是在角斗場上，有些是在戰(zhàn)場上，他那些總是引人注目的舉動。

    就像昨晚，聶臨死后他在笑。

    他也時常覺得自己游離于人群之外，之前他將這種感覺歸因于他不合群，但此刻他好像終于找到了正確的歸因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人。

    這種想法竟然讓他一瞬間踏實了很多，像是漂浮多年，雙腳終于踏實落地，回到了故土一般。

    只是他不太確定他是否還認(rèn)可自己既往的觀念，生死沒有意義，現(xiàn)在可能不太一樣了。生死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至少他的死會帶來痛苦。

    塞維爾會因此痛苦，痛苦很久。

    人類真的很復(fù)雜。裴子晏再一次認(rèn)同這個觀點。

    而夢里的塞維爾也很奇怪。

    什么樣的人類會對同類的尸體視若無睹呢？還有昨夜陰影中的一閃而過的興奮？從前他沒有仔細(xì)思索過，但現(xiàn)在想來，那明亮炙熱的眼神里，是不是也暗含著某種捉摸不透的癲狂？

    在思索這些的時候，裴子晏左手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食指的指根，好像那里曾帶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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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前奏（1）

    今天早上沒課，裴子晏又醒得很早，從訓(xùn)練場出來的時候都比往常早了一點，他漫無目的在校園里走。

    晨光薄薄地給他鍍了一層金色，黑色的碎發(fā)也隨著早晨的風(fēng)柔軟地散開，綠色的眼睛里此刻很平靜，帶著遠(yuǎn)離世俗的冷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校史館門口。這個點校史館剛開門，沒什么人，裴子晏順著路走了進(jìn)去。

    他又一次參觀了他作為德里克親王的一生，他作為人活著，充滿欺騙的一生。

    被他收藏很久、最老舊的那個智環(huán)此刻正放在展柜里，展示著他的愚蠢。這些東西幾十年如一日的監(jiān)測著他的一舉一動，cao控著他的記憶和情感。

    他以為的養(yǎng)父，這不過是在圈養(yǎng)他，對他的關(guān)心只不過是為了更好的觀察他、更改他的記憶。還讓他疏遠(yuǎn)塞維爾，讓他沒有除宮羿本人之外的任何親密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