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穆堯，你很了不起。”蕭仲文清冽的氣息拂過他耳側(cè)，“你自有你的天地。”

    最末，他輕聲帶過一句：“我會(huì)在你身后看著你。”

    余穆堯這一年長高了許多，如今比蕭仲文還高出一些，他呆了一呆，隨后將蕭仲文用力按進(jìn)了懷里。

    他很久都不肯撒手，蕭仲文想這小孩是不是嚇著了，便拍了拍他肩頭。

    蕭仲文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看著是他胸前的傷口裂開了，問他：“不疼嗎？”

    余穆堯這才松開一些，他想起自己又臟又臭，眼淚鼻涕還全抹在了人家身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猛想起些別的，伸手沿著蕭仲文的腰背就往他后臀摸去。

    蕭仲文擰了眉頭：“你干什么？”

    余穆堯摸了又摸，嘴里支吾道：“你，你的屁股，替我挨了軍棍，先生的屁股會(huì)疼……”

    蕭仲文推開他：“王擎宇和我說了，他嫌你話多，隨口編來騙你的，沒有人能隨便在我身上動(dòng)刀動(dòng)槍。”

    余穆堯眼睛亮了亮，片刻撇嘴道：“那回去揍他一頓。”

    “徐靖明晚這個(gè)時(shí)候就該趕回來了，回頭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們做，你怕是沒功夫找王擎宇的麻煩了。”蕭仲文抬眼，天色見晚了，“你怎么還摸？沒完了？”

    余穆堯委屈：“我想抱你，我抱著你走好不好，先生的腳，腳傷著了。”

    蕭仲文：“你先把自己料理好了。”

    他瞥見余穆堯一身的傷，不禁又動(dòng)了氣，他在墻頭眼見余穆堯中箭被圍，筆挺的身軀赫然倒下，他心頭一空，片刻沉沉下墜，他體會(huì)不來那種滋味。

    他得罪元瑞鋒，免了余穆堯的責(zé)罰，不讓余穆堯跟去西山，如今還是眼睜睜見他死在城外了。

    錯(cuò)了，錯(cuò)了，他蕭仲文往日有千般萬般計(jì)策，對陰詭的世道，對腌臜的人心，可對于余穆堯，他或是犀利刻薄，但總歸是有許多袒護(hù)的心思在里頭的，但余穆堯還是死了，中了王甯當(dāng)胸一箭，死在城兵刀下。

    蕭仲文覺得茫然。

    也是，余穆堯是很吵鬧的，脾性又沖動(dòng)，總是出乎他的意料，連死都叫他這樣猝不及防。

    他一只腳越過墻磚，邁出去半步，他問不明白自己，就要找余穆堯問個(gè)清楚。趕來的王擎宇剛好拉住了他，他轉(zhuǎn)過頭，被人握著肩搖晃了一會(huì)兒，才知道方才只差一步就要落下墻頭去。

    王擎宇眼里有些擔(dān)憂，問他為何如此失神。

    他清醒一些了，舉手錘了錘腦袋，手指發(fā)顫地指前方。

    “余穆堯，死了。”

    蕭仲文收起回憶，余穆堯還在身后緊巴巴地跟著他，見他回頭，又趕緊咧嘴沖他一笑，余穆堯雖負(fù)傷，但眼里已經(jīng)恢復(fù)了神氣，只是嗓子還說不成話，不然一路上非得吵得蕭仲文耳朵起繭。

    絕處逢生的少年人，月色下這般神采飛揚(yáng)，生機(jī)勃勃。

    蕭仲文突然就不想和他走一路了。

    余穆堯還在說：“先生別不理我呀。”

    他嗓子壞得厲害，蕭仲文喂下些水給他喝，也沒能怎么治回來。

    但他非不依不饒，總想親親密密地和蕭仲文說上許多話，只是話不連貫，入耳又粗啞難聽，跟鴨子呱呱叫似的，蕭仲文想想還是覺得來氣，可恨自己走得不太快。

    蕭仲文：“你還是當(dāng)個(gè)啞巴吧。”

    “先生，先生，等一等我……”余穆堯倒很高興，仍叫個(gè)沒完沒了，惹得蕭仲文煩死他了，于是余穆堯喜提了回去還得帶傷洗衣服的美差。

    第93章 師兄

    余穆堯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shí)天色已晚，他轉(zhuǎn)眼見身旁的床鋪得干凈平整，帳營里氣息淺淡，蕭仲文沒在。

    他慌忙抓了件褲子胡亂套上，赤腳下了榻，有人在門外窸窣低語。

    他本是要掀起門簾走出去的，聽見是蕭仲文和元琴的聲音，便又附耳過去，隔著布簾偷聽。

    蕭仲文道：“你們?nèi)羰钦嫘牡狼福患庇谶@一時(shí)半會(huì)。”

    元琴拔高了嗓音，像是與蕭仲文吵起來了：“我一早就來請他，怎么不是真心？先生說話何必這么刻薄，是你在這里一直堵著門不讓我進(jìn)。”

    “他傷口雖不致命，但也不輕，昨夜過半方才合得眼。”蕭仲文口氣強(qiáng)硬，分寸不讓，“請人也要分清時(shí)候場合，就算是請，也不該由你來請。”

    元琴辯解道：“我爹經(jīng)這一事，心力俱疲，徐將軍方才回來，他衣不解帶便趕去請罪去了。”

    “那就讓他請完再來。”見元琴還欲糾纏，他抬起眼皮，“怎么，你是覺得余穆堯沒有這個(gè)資格嗎？“

    “我們一家自然是感激小余的，”元琴咬著下唇，杏眼嗔怨地瞪蕭仲文一眼，“先生何必這么得理不饒人，再說，小余當(dāng)時(shí)也是出于自愿……”

    蕭仲文原本轉(zhuǎn)身要走，聽她這話說罷，便回了一聲冷笑。

    他眼風(fēng)淡淡，轉(zhuǎn)頭掃過她一眼：“因?yàn)樵痄h的沖動(dòng)武斷，害我的人險(xiǎn)些丟了幾回命了，聽說你娘和你弟救回來的時(shí)候，你爹當(dāng)場給余穆堯跪下了。”

    “我告訴你，別說下跪，就算讓你元家上下對著余穆堯連磕幾個(gè)響頭，那余穆堯也是當(dāng)?shù)闷鸬摹！?/br>
    蕭仲文這樣不留情面，元琴本是對他存了一分別樣的心思，一下心碎，眼里立即噙了眼淚，一跺腳轉(zhuǎn)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