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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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血月 余穆堯被人揪著腦袋,從濕冷的板凳上抬了起來,嘴里腥臭的碎布被取了下來,他眼前一晃,他的槍又落回了他手里。 他看見王擎宇和施刑的士兵耳語,王擎宇遠遠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走了。 余穆堯追在他身后:“天快亮了,是軍師想通了嗎?元耘的尸體如今在哪里,你快帶我去看看。” 他眼見天方露白:“元耘留下的那封血書可有交到你手上?軍師可還留下了什么別的囑咐嗎,你快告訴我?!?/br> 他說了一路的話,焦急得不行,王擎宇覺得他吵人,停住了步子。 余穆堯這一年又拔高了些個子,王擎宇高壯,兩人如今身量也差不了太多,他鼻梁一下撞在人家硬邦邦的后腦上。 余穆堯吃痛,兩手捂著鼻子:“唔,疼……” 王擎宇開口也是冷颼颼的:“軍師寅時就領兵出發了?!?/br> 余穆堯急道:“他怎么能出發呢,那得備一匹快馬,算下來也不過一個時辰,他們還遠沒到山腳,我還能追得上。” 王擎宇轉過身:“你就在營里守著,哪里也別去,你再鬧出些別的事情,先前五十記軍棍照領不誤?!?/br> 余穆堯:“難道不是元軍師放得我嗎,既然他想明白了,為何又還要出兵?” 王擎宇想了想,若對著余穆堯從頭說起,怕是半天解釋不清,他不勝其煩,隨口道:“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br> “你如果再不守規矩,你的蕭先生可就不止替你挨那五十軍棍了?!?/br> 他這話一出果真奏效,余穆堯呆在原地,驟然色變:“什么五十軍棍,什么替我挨,這是什么意思?” 王擎宇懶得與他說,見他發愣,老早走遠了,余穆堯于是掉頭跑去找蕭仲文,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人,一路上逮著個人就問個不停。 有些平日里瞧他不起,心術不正的,本來想借機嘲弄他兩句,被他沉得怕人的臉色唬得不敢造次。 日頭都高升了,余穆堯始終找不到蕭仲文,元軍師一行如今也走遠了,他去找元琴,元琴滿腹心事,也不待見他,干脆說蕭先生如今壓根不想見到他。哪哪都碰了一鼻子灰,余穆堯滿眼陰郁,扛著槍重新又回到了他東門的崗上。 他們說,他被放出來是蕭先生替他求的情,是蕭先生替他挨的軍棍。 是真的嗎。 邊關的寒風凜冽,迎面刮得他眉骨生疼,他淚水蓄在眼眶里打轉,凍成冰了,掉不下來。 余穆堯不知怎么得就生出一股恨意,這恨意更多的是對著自己。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知不覺就過了晌午,有士兵打了飯來喊他來吃,他恍若未聞,等揭開蓋的時候飯菜早硬梆梆坨成一塊了。 他木著臉一口口塞進嘴巴里,胃里的寒氣一直透到了心上來。 他也許真的錯了,他不該固執己見,出頭頂撞元軍師,這樣先生就不會因為他受牽連,更不會因為他受傷。 他真的錯了嗎。余穆堯眼里流露出茫然,目光虛浮地落在遠山一輪月亮上,今晚的月亮透著混濁的烏紅,像一灘膿血暈開在天上,先一步預示了不詳。 早有人前來換余穆堯的崗,他心里頭煩躁,覺得無處可去,干脆長久地站在高高的哨塔上,入眼是邊關一片荒敗的殘垣斷壁。 站崗的士兵都換了兩波,有人偷懶,有人交頭接耳,天上地下數他最清醒,數他最寂寞。 少年懷愁,很難說不是由情而起,可邊城蕭索,霜杯雪盞,又往何處去說呢。 寅時,距元瑞鋒一行出發已一天整了,底下巡邏的士兵又換了一批,余穆堯嘴里咬著邊關特有的蒺草,粗糙的草根磨疼了舌頭,他嚼了兩嚼,在濃稠的夜色里聽見一聲驟起的尖銳的號角。 余穆堯抬眼一望,前方暗流涌動,像數以千萬計的蝗蟲,泱泱一片,鋪天蓋地地朝前淹來。 余穆堯雙目圓睜:“城兵夜襲,傳令官速速擊鼓,全員御敵——!” 士兵猶在夢中,他便一手扛槍,飛鳥般自高高哨塔一躍而下,少年清亮的聲音撕開無聲的夜幕。 “鳴鼓??!”他轉頭喝道,“營地還有多少人手?傳令下去,東南西北,四方列陣,壘上立盾牌,步兵持戟先行,騎兵隨后,弓弩手全員于墻頭待命,去啊!” 傳令的士兵仍呆愕不已,先前從未被城兵夜里攻營,縱是營外修有壘墻壕溝,但從未用于防御外敵。 余穆堯一咬牙,搶過他手中鼓錘,在冷硬的鼓面擊出第一聲,鼓聲渾厚,一起,一蕩,長久不絕,一聲道盡戰役的冷酷與蒼涼,傳令官渾身一震,如大夢初醒,匆忙接過槌子,顫抖地往下傳遞了迎戰的訊號。 王擎宇匆匆趕到,見余穆堯一臉凝重,額角浮起兩道猙獰的青筋。 余穆堯見他,沒有廢話,張口便問:“王擎宇,如今營里到底還有多少人?” 事發危急,王擎宇抿緊唇,先前種種在腦里過了一遍,一五一十說來:“早前蕭先生與元軍師相商,軍師仍執意出兵,但只帶走兩千精兵,尚余五千人駐守營地,騎兵占兩成,弓箭手占一成,只是往日領兵的將軍都隨軍師一同攻山去了,營里沒有能發號施令的將領?!?/br> 王擎宇想了想,又道:“但蕭先生私下曾與我說,如遇城兵突襲,讓你與我且先頂上,我二人交談倉促,還不知這是否為軍師授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