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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孩子,懂什么靜思?其實就是在黑暗到沒有一絲光的房間里關禁閉。一直到日薄西山,才被放出來,再重新下山,打滿一缸水,這是他的“晚課”。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莫凡從不承認季芳澤是他的弟子,也不喜歡他,讓季芳澤自己來說,大概是厭惡更準確。莫凡是破云峰的峰主,而且是一位頗受尊敬愛戴的峰主,他的態度當然會影響到周遭人。 再加上本身性格也不算討喜,所以季芳澤一直過得很孤獨。 大部分人不會欺負他,也不會親近他,只是保持著冷淡的距離。但那只是大部分。 任何一個門派,都會出現一些不合適的事,尤其是這個門派里還有小孩子出沒的時候。 孩子或許不懂太多復雜的事,他們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峰主不喜歡他,卻還是要親自教導他。但有些人的嫉妒與惡意卻仿佛與生俱來。 季芳澤第一次遇到葉澄,是在一個傍晚。 他被按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身上的靈力壓制,完全不得動彈。周圍站著五六個年紀仿佛的男孩子,這些人雖然只是入門不久,但對付他已經綽綽有余了。 離他最遠的,衣著好像纖塵不染的男童看著他的狼狽,表情天真,明明是這樣小的年紀,卻能有那種濃重的惡毒:“你知道峰主為什么給你起名叫‘芳澤’嗎?我爹說,那是因為你是個雜種。” 季芳澤死死地握緊拳頭,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身上的枷鎖驟然變輕,突然消失了。 一個清亮的少年聲從他們身后響起:“好稀奇!我倒沒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這是用膳的時間,又地方偏遠,所以幾個男童完全沒想到會有人出現,頓時神色驟變。 領頭的那個男童一瞬收起眼底的陰沉,做出單純委屈的表情,對著從山林間走出的清雋少年,率先告狀道:“師兄,是他先動手的。” 季芳澤站起來,感覺到小腿有些痛,面對這番指控神色漠然,轉身就走。 確實是季芳澤先動的手。他走了五躺山路,一直到夕陽余暉將近,才打好的那一缸水,被人用引水訣倒在了水缸前的地面上。他倒無所謂莫凡滿不滿意,但是這關系到他的晚飯。 白衣佩劍的少年走到一眾小孩之間,沒看離去的季芳澤,只是掃了眼男童袖子上的冰藍繡樣:“冰城白家的子弟?” 男童略有不安的心終于平定下來,略帶得意地瞥了一眼季芳澤漸遠的背影:“家父冰城城主白臻,在下是為了參加青崖一月后的弟子選拔大會,來破云峰借住。” 少年點點頭,表情平靜,語調也沒什么改變:“那你可以提前回去了,記得帶著你的小伙伴一起。” 男童臉上的笑慢慢落下去了:“我不懂師兄的意思。” 少年卻懶洋洋道:“師兄叫得太早了。意思就是,青崖不會有任何一個山收你們入門。” 不等眾人反應,少年便轉身離開,朝著季芳澤的方向去了。 季芳澤當時已經走得遠一些了,但少年還是眨眼就追上了他,笑瞇瞇地看著他。 “要不要我幫你提木桶?” “你提著這個木桶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這兒居然還有條近路!” 季芳澤那時還沒修煉出百忍成剛,巍然不動的心境來,于是在葉澄追著他到溪澗時,終于忍無可忍:“莫凡不喜歡我。” 少年眨眼:“嗯?” “也就是說,我給不了你什么好處,甚至會連累莫凡討厭你。” 季芳澤后來回憶,他人生的前幾年是一片晦澀和黑暗。好像他第一次看到別的色彩,是被一個無禮至極的少年人,從背后高高舉起來,還拋出去好遠,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橘色儂麗,夕陽將落的天空。 “小朋友不要年紀輕輕就這么憤世嫉俗,哥哥帶你去玩啊。” 季芳澤被他像提小狗一樣,偏離原本方向,撲棱著掙扎了兩下,突然很生氣:“我還要打水!” “我剛剛走的時候給你打滿了,放心吧沒事的,我經常幫師弟師妹們做功課,從來沒被發現過。” 季芳澤本以為會立刻有人攔下他,但眼看著少年一路提著他下了破云峰,直奔青崖大門,看到這一幕的弟子和長老都假裝沒看到,于是只好認命。得知少年真的要“帶他去玩”后,小小的季芳澤問了一句:“玩什么?” 那少年竟好像被他這個問題難住了似得,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我平常都自己看書,和同伴一起練劍,下棋,偶爾偷偷下山喝酒。” 他好像被什么給啟發了,眼睛突然亮起來:“我知道了!” 季芳澤雖然覺得他可能腦子有病,但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腦子有病的家伙還挺好看的。 十幾歲的少年帶著個七八歲的幼童,就這么溜出了青崖山。 那一天正好是人間的元宵節,夜市燈火璀璨。他們將那條長長的夜市從頭走到尾,看雜耍,看燈,吃元宵。 那一碗元宵有甜有咸,比起破云峰的靈食自然遜色許多,卻顆顆都是季芳澤沒嘗過的滋味。 燈影闌珊,走馬燈上佳人才子,四時錦簇,頭頂時不時有煙花炸開,共同構成絢爛的佳景。 但集市終有散場的那一刻。黑夜寂靜,只留滿山碧色樹影,季芳澤突然向后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