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葉澄身上破爛的軍服, 還有臉上的長疤，都沒引來什么異樣的眼光, 反而有不少人對他微笑。懷化將軍治下，虎嘯關(guān)確實(shí)有幾分軍民一家親的氣象。

    葉澄聽著009的指路, 來到了一條小巷。他站在路邊，一群小孩子從他身邊打打鬧鬧地跑過去, 有一個穿著紅色小褂的小孩子停了下來：“軍爺, 你找誰？”

    葉澄也彎了腰, 露出和氣的笑容：“找一位姓葉的先生, 大概和我差不多高，四五十歲，面色特別嚴(yán)肅，你見過嗎？”

    天真可愛的小孩子不自覺向后退了兩步，露出一副“要窒息了”的表情，然后調(diào)頭跑了。

    葉澄站直身體，小聲嘟囔了一句：“老頭子做什么了，還真不招人待見。”

    難道他在這里對別人的小孩，也像是教自己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打人手板？

    葉澄站在那座小民居前，敲了敲門。

    他不知道葉家會不會接納他，其實(shí)私心里也無所謂會不會被接納，但畢竟是借了人家兒子的殼兒，又答應(yīng)了要保護(hù)這一家人，遭人白眼也得往上靠，這都是義務(wù)啊。

    門打開，里面站著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是葉端璞。葉端瑜的二弟。

    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可以算是少年，個頭竄地飛快。不夠幾月不見，竟然又rou眼可見地長高了。

    少年看了眼門外的人，眼睛瞬間睜大，看上去有點(diǎn)激動，但又猶豫地咬了咬嘴唇。一連番復(fù)雜的表情下，少年讓開了位置：“……哥，進(jìn)來吧。”

    葉澄進(jìn)了家門，葉家人聞訊趕來。因?yàn)槭浅Γ矝]有其他事要做，所以一家人都在。

    見一個個都安好，葉澄也松了口氣。面對葉家人的沉默，他笑得坦然：“軍中放假，我回來看看。這幾個月有什么麻煩事嗎？”

    雖說他認(rèn)定季呈佑的手伸不到虎嘯關(guān)，但畢竟事有萬一，就算不是季呈佑的人，街上也會有流氓混混。這一家子書生婦孺，實(shí)在很難讓人放心。

    不等人回答，葉父已經(jīng)沉聲道：“湘兒，你帶著璐兒出去玩。”

    “是。”

    方姨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懷里的孩子抱走了。葉端璞沉默著將房門窗戶都掩上。

    環(huán)境封閉，氣氛凝重，下面就該是談話了。葉澄也沒等人問，行了一禮：“在下葉澄，受葉端瑜所托，來護(hù)諸位周全。”

    葉母忍不住出聲，聲音顫抖：“那瑜兒呢？”

    葉澄表情平靜：“在下接的是死人的生意。”

    “嘩啦”一聲，桌面上擺著的茶碗，因?yàn)槿~母劇烈的起身動作，被揮到了地上。葉母有一瞬間的眩暈，葉端璞沖過去，將人扶住了。葉父的身形也晃了一下。

    葉澄站在原地，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沒有動。

    事實(shí)可能會讓他們很難過，但這就是事實(shí)。如果要編瞎話圓謊，葉澄未必做不到。但面對這樣的一家人，葉澄覺得，沒必要這么做。他們心愛的兒子，崇拜的哥哥死了，這件事很痛苦，很難，但至少他們該知道實(shí)情。

    葉澄嘆了口氣：“他還沒有去投胎。要不我讓他出來跟你們說？”

    說到底，葉澄是有嫌疑的。畢竟是他占了葉端瑜的殼，葉家人可能因?yàn)檫^去幾個月的相處，對他暫時保有信任。但這根刺卻難免藏在心底。葉澄答應(yīng)了要保護(hù)葉家人，大家是長期合作關(guān)系，最好誰也別拖誰的后腿。

    葉母眼睛一亮：“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葉澄走到案前，捻起一根香遞給葉端璞，警告道，“但他畢竟死了，魂魄不能輕易現(xiàn)世，我最多只能護(hù)住他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停留時間超過一炷香，魂飛魄散，誰也救不了他。他自己能回我這里，你們不要攔他就好。”

    009在他腦海里唉聲嘆氣：【又要花積分！你個敗家玩意兒，就不能糊弄糊弄他們嗎？】

    葉澄不以為然：【積分就是用的嘛。既省了咱們的麻煩，還能成人之美，有什么不好？】

    【哼。】

    我就看你自己想用的時候該怎么辦！

    隨著葉澄和009的對話，葉澄的身旁，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越來越清晰。葉家人看得分明，正是葉端瑜的模樣！

    葉端瑜站在屋中，他的身形仍然是虛化的，但面容音調(diào)卻一清二楚。他眼眶紅著，啞聲道：“父親，母親，兒子不孝。”

    ……

    葉澄將葉端瑜放出來，就悄悄地出了屋子，留下葉家人在屋中說話。

    院子里沒有人，葉澄剛在院中坐下，就聽到有人敲門。

    “哪位？”

    葉澄將門打開，看到門外的季芳澤，不由得微怔。

    一身僧衣，面上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不是路上給他治傷的那位小師傅嗎？

    他們師徒二人不是在剛進(jìn)虎嘯關(guān)的時候，就和葉家人告別了嗎？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葉澄想著葉端瑜的魂魄還在屋內(nèi)，沒有起身讓他進(jìn)去，堵著門口問道：“小師傅可是來找我的？”

    雖然這人說過自己不是和尚，但又不肯說姓名，葉澄只好照舊稱呼他。

    季芳澤微微頷首。

    “姨娘記得插門。”葉澄對聞聲而來的方姨娘笑了笑，自己邁出了門檻，反手將門合上，“我父親要我去外面買些年貨。小師傅若找我有事，不妨和我一起？”

    季芳澤沒有意見。他原本就是來找葉澄的，與其進(jìn)屋子和一群不喜歡的人打招呼，他更樂意單獨(dú)和葉澄在外面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