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歡_分節閱讀_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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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燁愣了一下,搖搖頭,“不記得了,也許吧。我只記得小時候帶著meimei沿街乞討,討不到東西吃就去河里摸魚。” 吳鸞喜歡聽顧承燁說他小時候的事兒,“你在河里摸的也是這種絲白魚嗎?” “小河溝里哪會有這么大的魚!”顧承燁笑了,清冷的眉眼都生動溫暖起來,“都是小小的那種面條魚,有錢人家用來喂貓的。我便在火上烤了喂給嫤如吃。我也不懂得收拾魚的內臟,所以烤出來的魚腥得很。嫤如餓壞了,一邊吃還一邊說好吃。有一次一根魚刺卡在她喉嚨上,喉嚨腫得幾天吃不了東西。我嚇壞了,抱著她去找郎中,那個老郎中心善,雖然我們身無分文,他還是給嫤如醫治了,用一柄細長的竹鑷子把那根刺夾了出來,還給了我們去腫化瘀的藥膏?!?/br> “后來呢?”吳鸞追問。 顧承燁重新掛了魚餌,將魚鉤甩進湖里,“再后來,我們在街上遇到一個人,說看我們兄妹骨骼資質都不錯,還說他可以讓我們吃飽飯。那時我跟meimei已經要死了,嫤如四歲,卻瘦小得像不到三歲的樣子。我想反正是要死,跟著這個人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這個人還收集了好幾個孤兒,帶著我們翻山越嶺地進入了一個山坳?!彼柭柤绨颍?nbsp;“那之后的事兒,我就不記得了。再有意識時,我與嫤如已這般大了,萬幸都還活著,沒有餓死。” 顧承燁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是說著別人的事情,吳鸞卻聽得傷心起來,心疼得不行,眼圈都發紅,感嘆道:“那個時候我要是認識你們兄妹就好了,一定不會讓你們這么受苦。” 顧承燁斜眼看了吳鸞,“那個時候我七歲,你多大?” 吳鸞抹抹眼角,郁悶道:“是了,我大概也就七、八歲?!彼聪蝾櫝袩?,神色溫柔又專注,“承燁,如今也不晚,只要我吳鸞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兒委屈?!?/br> 那聲“承燁”叫得熟稔順口,顧承燁一個恍惚,記憶深處有一個聲音嘆息著“承燁,下輩子吧……”不知為何,忽然間他竟然傷心得想落淚。 他靜靜地等著,等著吳鸞再說點兒什么,吳鸞卻跟鋸了嘴兒的葫蘆似的不再開口。兩個人之間一時寂靜下來。 忽然吳鸞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又有魚咬鉤了!” 顧承燁這才回過神來,一拽魚竿,又是一尾白絲魚躍出了水面。 中午時分,太陽漸漸毒辣起來,湖面上無遮無攔,吳鸞被曬得臉色通紅,好像煮熟的螃蟹,不斷地拿袖子擦著額頭的汗珠。反觀顧承燁,依舊氣定神閑,渾身清爽,一絲汗都沒有。 吳鸞過去摸了摸他的胳膊,肌膚沁涼,他不禁嘟囔著:“怎么你都不怕熱么?” 對于突然探過來的手,顧承燁竟然沒有躲開,只是白了吳鸞一眼。吳鸞更覺冷颼颼的,不過遐想一下,酷暑盛夏之時,若是能抱著顧承燁入睡,豈不是屋里都不用放冰盆兒了。 這么一想,吳鸞又餓了,身子從里到外的空虛起來。 顧承燁數了數魚簍里的魚,“五條了,盡夠我們吃的。做人不能太貪心,咱們回去吧?!?/br> 吳鸞壓下心中所想,既然那方面滿足不了,滿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甚好的。他拿過魚簍往里看,只見肥美的魚擠做一團,魚身是淺銀色的,跟以往吃過的魚都不相同,“這魚看著鮮得很,只是不知怎么烹制才好吃?!?/br> “做胭脂醉魚吧!”顧承燁隨口道。只是話音剛落,自己都不覺怔住了,胭脂醉魚并非揚州菜式,他又是如何知曉的呢? 一旁的吳鸞一臉的驚訝,半張著嘴,樣子傻呆呆的,須臾大大地點了點頭,臉上蕩起暖如春風的笑容。不知是不是顧承燁眼花,他竟覺得吳鸞眼中有一層水霧,折射著斑駁如碎金的陽光,如夢似幻。 第77章 番外四 坦誠 顧承燁問了府里的廚子甚至是下人, 沒人會做胭脂醉魚這道菜肴。最后還是吳鸞從一個吃客的角度出發,向顧府的廚子詳細介紹了胭脂醉魚的口感和特點。 顧府的廚子又經過一番吸收改良,琢磨了一下午, 終于成功做出來一盤胭脂醉魚, 吳鸞嘗了一口,咂摸著滋味, “有幾分像,不過還是不如康大娘做得好吃。” 其實絲白魚并不適合做胭脂醉魚, 烹制過程繁瑣, 調料太多, 破壞了魚本身的鮮味。倒是顧承燁面前的那盤清蒸絲白魚,更能突出這種魚rou質細嫩,滋味極鮮的特點。 吳鸞見顧承燁吃得細致優雅, 忍不住把筷子伸向了清蒸絲白魚,剛伸到盤子上方卻被顧承燁用筷子架住。 顧承燁夾起一筷子魚,小心地擇出魚rou里的細刺,才把雪白的魚rou放進吳鸞的碗里, 解釋道:“這種魚魚刺多而細,胭脂醉魚的做法可以將細刺浸軟再炸酥,囫圇吞下也不礙事。但清蒸的做法吃起來需非常小心, 不要讓細刺卡到喉嚨上?!?/br> 吳鸞低頭看著碗里的魚rou,半天沒動筷子。 顧承燁感到奇怪,“怎么,突然沒有胃口了嗎?” 吳鸞趕緊搖頭, 將魚rou夾起來送到嘴里。顧承燁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總覺得吳鸞眼中又似有水光波動。唉,這個家伙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動不動就眼淚汪汪的,一個大男人卻跟個哭包一樣。 奇怪的是顧承燁卻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這個細皮嫩rou,唇紅齒白的家伙很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意思,讓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或是攬在懷里揉搓一番。此念一起,顧承燁摸了摸下巴,再次懷疑起了自己的性向,難道說……看來真的是…… 天氣炎熱,顧承燁在屋里只穿著紗綢的薄衫,他替吳鸞盛湯時素色的衣袖下滑,露出了傷痕斑駁的手臂,每一道傷痕都有幾寸長,有的已經愈合,有的還鮮紅猙獰,看得出是下了必死的決心才用刀劃傷的。 吳鸞扔了筷子,捧著顧承燁的胳膊,比傷在自己身上還心痛,“這刀傷是怎么回事兒?以前還沒有呢!” 顧承燁瞥了一眼,淡然道:“自己劃的,離死亡越近,越能感到輕松釋然?!?/br> 吳鸞猛地一震,眼眶發紅,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承燁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忽然開口問道:“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吳鸞舉起胳膊,貌似撓了撓頭,其實是用袖子蹭了蹭濡濕的眼角,隨即掩飾地大口扒飯,嗚嗚嚕嚕道:“說什么?什么也不如吃飯重要啊!” 顧承燁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一下午,關著門誰也不見。傍晚時分,他終于做好心理建設,接受了自己可能是斷袖的這個事實。這意味著他們顧家將斷在了他這一輩上,后續無人。 顧承燁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顧家的香火固然重要,但是卻抵不過心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有種感覺,曾經有個人為他放棄了所有,如今輪到他來做出選擇。 顧承燁來到吳鸞住的小院落,院內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許是嫌屋里悶熱,窗戶大開著,顧承燁走進院子就從洞開的窗扇中看到了翻滾在浴盆里的吳鸞。 他洗過的頭發松松地綰在頭頂上,幾縷散落出發髻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平添了幾分誘人的魅惑。露在水面外的脖頸和肩膀上布滿水珠,白皙的肌膚在熱水的浸泡下泛出粉紅來。 顧承燁想離開,卻邁不動腳步,兩條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他又陷入了記憶的漩渦之中,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一般。 吳鸞在浴桶中坐直了身體,胸膛露出水面,讓顧承燁觸目驚心的是吳鸞胸口有一處傷疤,三寸長,疤痕隆起,顏色鮮紅。 顧承燁心中猛然一痛,竟似被人當胸一劍貫穿,眼前一片紅色的血霧,血霧中是那個人色若金紙的臉,斷斷續續道:“承燁……不是你殺的我……是我自己動的手……所以……我不要你償命……” 正巧吳鸞扭過頭來,兩個人隔著窗扇對望,四目相交之際,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住,記憶的閘門露出了一道縫隙,頭戴金冠的吳鸞,眉飛色舞的吳鸞,奄奄一息的吳鸞……一幀幀畫面從眼前一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頃刻便如同燃盡的煙花隕落在半空之中。 顧承燁的頭開始痛了起來,記憶的火花噼里啪啦地亂閃,卻始終無法連成一條線。 吳鸞并沒有躲避或是羞澀的意思,他在顧承燁的目光注視下如常地洗著澡,搓搓胳膊搓搓腿兒,再自然不過,聲調也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濕漉漉的,“既然來了,進來說話吧?!?/br> 顧承燁果真推開屋門進到屋內,雖然沒有直盯盯地看吳鸞洗澡,卻也神色坦然,“我只想跟你說,你既是來揚州尋親,不妨將你要尋之人的姓名特征告訴我,我可助你尋找?!?/br> 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吳鸞習慣性地噘嘴,這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落在顧承燁眼里,心中不禁騰起一絲不忍,好像自己欺負了他一樣。 吳鸞將手里洗澡用的布巾扔進浴盆里,濺起了一片水花,他悶聲道:“我要找的人是心中牽掛的人,我將他丟了,他將我忘了?!?/br> “哦,是嗎?”顧承燁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輕聲問,“你要找的可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