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薛明珠是被薛母給推醒的。 “明珠,快起來……吃點東西,咱們一會兒便該啟程了……” 薛明珠迷迷糊糊的起來,睜開眼睛,發現天還是朦朧的,根本就沒亮,可是,大通鋪外已經響起了差役們敲敲打打催促他們的聲音了。 這也太早了…… 這些差役還是不是人啊?! 對了! 謝孤舟呢?! 他怎么樣了?! 他的腿沒事吧?! 薛明珠瞬間清醒過來,急忙往地上看去,那個火堆早已滅了,就剩下一堆涼透的灰燼,也早沒了謝孤舟的身影。 薛明珠剛一動,就發現昨天她給謝孤舟的粗布藍衣衫正蓋在她身上。 這…… 薛明珠有些傻眼。 這衣衫根本沒有用過的痕跡,上面也沒有沾上黑灰。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用?! 薛明珠目瞪口呆。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固執的少年!? 那邊薛母已經手腳麻利的解開她的囚衣,將那件青藍布衫套在她的小身子上,裹了裹,“早晨風涼,多穿點兒……一會兒你先走著,等累了,就喊娘,娘背你……” 正忙碌著,就聽見外面有差役大吼著:“吃早飯了,還不來取?!等著老子伺候呢?!” 薛母立刻跳下床,大喊著:“來了……來了……” 昨天負責燒火沒有被綁著的婦人們爭先恐后的跑出去,生怕跑晚了就搶不到了。 “娘,多搶兩個!還有水!” 薛明珠想起謝孤舟,在她娘的后面跳著腳的叫著。 她突然想到,謝孤舟就是一個人,會不會是沒有家里的女人替他搶食物,所以,他只能渴著餓著?! 薛李氏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薛明珠讓她多搶兩個,但是,既然女兒說了,那她自然就順手多搶了兩個。這黑乎乎的,誰知道是她搶的,能搶到是本事。 薛明珠也沒有被綁著。 她是這一伙流犯中最小的,還是個女娃娃,長得又玉雪可愛,再狠心的差役對她也會寬容幾分。她喊完了之后,就緊跟著她娘也往外跑,還沒等到跑出去,薛母已經回來了。 用囚衣下擺包著幾個粟米面窩頭,手上掐著三個水囊,向薛明珠擠了擠眼睛。 薛明珠一樂。 從她娘的手上拿過一個水囊和兩個窩頭后,就開始找尋謝孤舟。 大通鋪不算大,這時候,又陸陸續續有取飯的女人回來,回到各在的家人身邊,一堆堆聚在一起,謝孤舟一個人孤零零的,便很好找了。 薛明珠剛要小跑過去,就看見一個突額深目的婦人惡狠狠的撞了謝孤舟一下,然后,翻著白眼的走開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人那兒。 薛明珠看見他們明明四個人,可那個婦人卻拿了九個窩頭,三袋水囊。 差役明明規定,一個人兩個窩頭,十五歲以下者減半,兩人一袋水囊……那個婦人多拿了一個人的份額。 直覺告訴薛明珠,那個婦人拿走的是謝孤舟的! 原來不是沒有人拿謝孤舟那份兒,而是,有人偷了他的那份兒!所以,他的嘴唇才會干裂成那個樣子。他很可能已經一天一夜都水米未進了……除了她給他的那三口水。 “誰拿走了我家的份額?!怎么少了一份兒?!天啊……還讓不讓人活了……黑心的賊啊,你偷的是我家人的命啊……” 一聲尖利的叫罵聲猛的在大通鋪外響起,接著大通鋪的門便被撞了開,一個高高瘦瘦的老婦人紅著眼睛的沖了進來,惡狠狠的看著通鋪里的人,似是要與人拼命一般。 …… 第8章 薛明珠來到謝孤舟的身邊,將窩頭和水袋塞到他手里,然后,轉身指著那個突額深目的婦人道,“她拿的!”,聲音清脆如鈴。 老婦人目光落在突額女人手上,一看那那人果然多拿了一份,紅著眼睛沖過去,劈手就奪了過來,破口大罵道:“黑了心的賊子!爛了心肝的玩意,竟然偷吃別人的份額!你們怎么就能吃得下去?!就不怕喝水嗆死、吃飯噎死嗎?!我打死你個爛心肝的玩意!” 說罷,一頭就頂了過去,那模樣是氣得狠了,要與人拼命一般。 突額婦人被這劈頭蓋臉的打罵給弄懵了,等反應過來,已經被這老婦人一頭頂得倒在了大通鋪炕上,被打懵了。 “你誰啊?我沒拿你的份兒啊……” “還沒拿?!你們四個人,你卻拿了九個窩頭,三袋子水,你還沒拿?!” 老婦人見都當場捉臟了,這人竟然還嘴硬,手上打得更狠了。 “啊……救命啊……瘋婆子殺人啦……” 突額婦人被打得滿坑打滾。 她的家人終于反應過來,七手八腳的上前將她們拉開。 那老婦人的家人怕老婦人吃虧,也趕了過來。 屋中頓時,亂成了一團兒。 “你這人怎么回事?怎么亂打人呢?”,一個雙眼渾濁的中年男人色厲內荏的質問著。 “你們拿了我家的份額,不打你你誰?!”,老婦人身后閃出個青年人滿臉兇狠道。 中年男人嚇了一跳,見青年人的粗壯的拳頭似乎就要打在自己身上了,不由往后瑟縮了一下。 在坑上一直“嗚嗚”哭的突額婦人抬起頭,無比委屈道:“誰拿你的份兒了?我拿的是我侄子的份兒!” 見這突額婦人哭得可憐,又說的無比理直氣壯,老婦人不由得一愣,難道她真打錯了人?! “誰是你侄兒?” “他!” 突額婦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伸手一指。 指尖不偏不倚的正指著謝孤舟。 薛明珠都傻了。 這兩個婦人一言不合就開打,撕得滿坑打滾,實在太超出薛明珠的想像了。 她何時見這個?! 可更讓她吃驚的是謝孤舟竟然是那個突額婦人的侄兒。 “你是他嬸母,你還不給他飯吃?!”,薛明珠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這是會死人的!” 他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年,一天一夜沒吃沒喝,還走了二十里地……如果她是故意的……這……這不就是謀殺嗎?! 薛明珠原本以為只是那個突額婦人欺謝孤舟年幼,又無家人在側,取食不便,所以,偷拿了他的那一份兒,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一家人。 這……這哪里是一家人?! 仇人也不過如此吧?! 太刷新薛明珠的三觀了。 眾人臉色不禁變了變。 難怪,這家人總能多吃一份兒,原來竟然是搶晚輩的口糧,這心思也太毒了。 都不知道這個少年第一天是怎么忍過來的。 一時間,眾人看著這一家人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譴責和唾棄。 突額婦人被眾人的目光看得心中發慌,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們懂什么?!你們懂什么?!若不是他姑姑得罪了蘇貴妃,我們謝氏一族怎么會被以莫虛有的罪名抄家流放?!我們好好的日子過著,大老爺當著,怎么會來受這份兒罪!受這份罪啊……” 突額的謝家婦人似是想到了傷心事兒,大哭不止。 其它人也像是被觸到了傷心事兒,不由得都沉默了下來。 在流放之前,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貴人,都是奴仆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人伺候的,可現在他們這些嬌生慣養的人,卻要受這流放之苦,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啊。 “真是奇怪……你是他的嬸母,犯事兒的不也就是你meimei嗎?論親近,你們才更親近吧?關他小輩兒什么事兒?”,人群中有人奇怪道。 “誰和她親近?!他們是嫡枝,我們是旁枝!是旁枝!”,謝家婦人怒目嘶吼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們覺得是嫡枝連累你們了,所以,你們就將氣都撒在了一個晚輩身上。可是,你們身為謝氏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謝氏的,受謝氏庇護,結果謝氏出了事了,你們就翻臉不認人了,還遷怒一個晚輩身上……”,薛明珠拉長了聲音。 真真是…… 好不要臉! 那家人的臉皮就這么赤裸裸被薛明珠給撕下來了,頓時掛不住了,謝家婦人面目猙獰道:“小丫頭騙子,找打呢?!” 說著就要下炕,看那模樣是要來打薛明珠。 薛明珠還沒等撒腿就跑,就見薛母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擋在薛明珠身前,惡狠狠道:“誰敢欺負我閨女?!老娘撕了她!” 薛明珠一看老娘來了,“哧溜”一聲鉆到薛李氏的身后,對著那個惡婦吐舌頭做了鬼臉。 “壞人!” “不要臉!” “欺負晚輩!” “呸!” 薛明珠‘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堆。 好爽! 薛明珠小人得志,神清氣爽! 謝家婦人見到薛母立刻就慫了。 她認得這個婦人,力氣大的嚇人,搶吃的時候,她被她輕輕一推,就在地上摔了個跟頭,根本不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