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一個面容陰冷的押運官沉沉的開了口。 他一開口,那個叫趙大的胖差役立便立刻閉了嘴。 這事兒其實也不是新鮮事兒。 每次總有那么幾個倔的,寧肯撞墻自盡,也不肯讓自己被流放到寧安。 畏寧安如虎! “那還有一個呢……”,面容陰冷的押運官翻著名冊。 “在這里……在這里……” 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可能是趕得有些急,聲音還微微有些喘。 薛明珠有些好奇的從薛李氏的身后探出頭去。 最后一個犯人竟然是一位少年。 十一二歲,被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身上的囚衣是雪白的,如墨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也是雪白干凈的,除了削瘦一些,并不像受了什么苦楚的樣子,只是冰著一張臉,沒有什么表情,渾身上下都冒著寒氣。 可是,他長得好好看…… 皎如明月,清若澗雪。 薛明珠好奇的眨著眼睛,這樣的人物,怎么也會淪落成了階下囚呢?! 他才這么小,能犯什么事啊? “秦牢頭,這是什么情況啊……”,面容陰冷的押運官似是認識這位老牢頭,與他說話都多了幾分溫度。 秦牢頭將那個少年往前一推,嘆了口氣,“馮頭兒,這孩子叫謝孤舟……” 當老牢頭將這個名字一說出來的時候,被稱為馮頭兒的押運官瞳孔微縮了一下。 秦牢頭繼續道:“這孩子的父母姐妹這幾年都死在了大牢里了,你也知道,我無妻無子、無兒無女,老光棍一根,看這孩子有緣,就一直這么照顧著……” “現在,上頭下了文要把謝氏一族流放……“ ”我也留不住這孩子了……” 秦牢頭抹了一把眼淚,“我……我就把這他交到你手里了,你……你幫我多看顧幾分……” 秦牢頭在大理寺監獄當牢頭當了一輩子了,這里所有的衙役都是他的后輩,或多或少都受過他的恩惠,都知道這老頭是個好人,心腸軟,沒兒沒女的,難得他這么喜歡一個孩子,便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由著他了。 “好。” 被稱為吳頭兒的押運官良久后才淡淡的應了一聲。 那老牢頭頓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千恩萬謝起來。 “好了……好了……” “都別磨蹭了,該走了,都給我動作麻利點兒,否則,我手上的鞭子可是不認人的……”,胖差役趙大吼道。 其它的負責押運的差役們也都開始伸手推推搡搡,有些行動遲緩的一下子便被推了個跟頭,稍微起來的慢一點兒,就有鞭子帶著破空的風聲呼嘯而至,挨打的人頓時便會發出一聲痛呼,翻滾著爬起,努力跟上隊伍。 薛明珠也顧不得再看美少年了,小手緊緊的牽著她娘薛李氏的衣角,小小步的跑著。 她現在可是小孩子,若是挨上一鞭子,鐵定熬不過長途的跋山涉水,就得翹了辮子。 薛家人同樣擔心著這個問題,有都有意無意的將薛明珠護在中間,讓她不至于被人擠到、推到。 一行人在看到大理寺大門的那一刻,縱然有皮鞭的威脅,還是有不少人哀哀的哭出了聲…… 低沉、壓抑的哭聲讓整個隊伍籠罩上了一層凄風苦雨。 “哭什么哭?!這才哪兒到哪兒?!這一路上還有你們哭的時候呢……現在哭?!太早了!”,差役們罵罵咧咧,手里的皮鞭甩得“啪啪”響,不時的一鞭子就抽過去。 大門打開。 “爹!” “娘!” “老爺!” “左兄……” …… 門口守著一群人,見犯人們出來,一涌而上,嘴里喊著,身子擠著,似是想拼命上前,再看一眼自己的親人朋友,只可惜,被兩排衙役用長槍擋著,根本沖不過。 一時間,兩邊俱是淚如雨下,哭聲震天。 薛明珠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送行的人。 這些人見沖不過,便紛紛往這邊投擲一些包袱,有些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爛,露出了里面的東西,多是一些衣衫吃食,都是最最普通的,并不值些什么錢。 可就這兒,也不是都能接到的,大部份都會被那些衙役們挑飛,落不到犯人的手里。 送行的人也都知道規矩,只是還是不死心。 現在,眼見著自己送出的東西,那邊兒的人一點也收不著,哭得更慘了。 薛明珠羨慕極了。 可她也知道,不會有人來給她家送行的。 她爹得罪的人可是有二分之一可能性會是未來天下的儲君。 薛明珠在心里暗搓搓的詛咒那個什么瑞王世子這輩子都當不成太子! 他若當了太子,絕對是全天下老百姓的惡夢! 心眼太小! 薛明珠一邊暗暗鄙夷著,一邊借著自己人小又被護在中央不打眼的便利,飛快的從地上撿起一個白面饅頭,塞進自己的懷里。 咦?! 這還有一塊白糖糕,撿起來。 那個紙包是什么?! 不管了,撿起來! 統統撿起來! “小小姐!小小姐!” 就在薛明珠撿得正歡的時候,猛然聽到似是有人在叫她,順著叫聲看過去,只見一個模樣俏麗丫鬟正在努力的向她招手。 薛明珠認出來了,這是她的貼身丫鬟秋兒。 她還給過她一顆金瓜子呢。 看樣子,她果然過得不錯。 薛明珠樂了。 秋兒見薛明珠看她,激動得直掉淚,似是想起什么,趕緊抹了一把眼淚,然后,從身后取出一物,死命的扔了過來…… 黑乎乎、圓溜溜、叮鈴當啷的就這么滾了過來。 薛明珠上一秒還在沉浸在秋兒居然來送她的喜悅中,下一秒就被這東西嚇了一跳。 我去! 這什么玩意兒?! …… 第5章 京師,磨盤山。 正午的日頭下,從山的那邊遠遠的走來一群人。 這群人個個衣衫襤褸、披枷戴鎖,里面有老有幼,有男有女,浩浩蕩蕩有幾十人之多,身穿著囚衣,都被麻繩一個連著一個的串在了一起,正步履艱難、搖搖晃晃的往前挪動著,很明顯體力已經快要耗盡,就快走不動了。 正是從京師被流放去寧安的犯人。 薛明珠正夾在其中,緊緊的跟在她娘薛李氏的身后,而她的身后是她的哥哥薛成林。 現在的她已經快要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的鞋子早沒了。 腳上穿的是她娘在大牢里時給她編的一雙草鞋。雖然這雙草鞋,她娘已經盡力將干草揉得柔軟蓬松,可是,再軟,它也是一雙草鞋。 穿著這雙草鞋斷斷續續走了近七里的路,她柔嫩的小腳心早就磨起了大泡,一走就鉆心的疼,兩條腿已經脹痛得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薛明珠覺得自己快要掛了。 她把去寧安這件事兒,想得太簡單了。 以她的小短腿,她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到寧安的。 她現在頭暈暈沉沉,嗓子又干又渴。 搖搖晃晃間,薛明珠似乎聽到了“砰”的一聲,緊接著就是破空傳來的鞭子聲,伴著差役們大聲的喝斥:“裝什么死?!快點起來,聽到沒有?!你們這幫懶骨頭……” “大人,讓我們歇歇吧……我們……我們真的走不動了……” 眾人紛紛哀求道:“就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吧……我們……我們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水都沒有喝,真的……真的受不住了……” 這時,隊伍中又有人暈倒,又接二連三之聲不絕。 胖差役趙大推開其它差役,走了過來,獰笑著,“暈倒了是吧?!我這兒人就專治暈倒,抽上幾鞭子保好!” 說罷,便對著地上昏迷的人“唰唰”就是幾鞭子,刺耳的皮鞭聲劃破空氣,直抽得地上的人皮開rou綻,鮮血淋漓,可是,地上的人只是疼得抽搐,依舊沒有醒。 趙大惱羞成怒,手下的鞭子越發的重了,似是不把人抽死不算完。 眾人嚇得一下子閃開,惶惶如驚弓之鳥。 響亮的鞭子聲,每一鞭子都抽得薛明珠心驚rou跳,雙眼大睜。 空氣中的血腥之氣,讓她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