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向來不喜歡被人威脅,只以為魏沾衣這個行為是想引起他注意,想讓他低頭認錯。 他得讓她知道,縱使他喜歡她,兩個人的位置也并沒有平等,他始終得是掌控方向的一方,他需要的是她乖乖聽話。 郁清突然開始想念她裝乖的那段時間,他們之間很甜蜜,似乎從她和他攤牌之后,倆人之間就出現了問題。 空蕩的房間里響起他輕淡的嘆息聲。 郁清心緒雜亂的合上書,果然啊,他還是喜歡她乖一點。 魏沾衣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幾天的臥室不常開燈,她也習慣了這樣的黑暗,總之不太想看到這屋子里郁清給她準備的一樣樣精致昂貴的禮物,就像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還是燙的,藥吃了不少,也打了點滴,都沒用,再這么燒下去不行,不管怎樣小命得保住。 魏沾衣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床的另一邊驀然響起郁清沙啞的聲音:“醒了。” 他打開身旁的臺燈。 魏沾衣視線移過去。 郁清沒什么變化,穿著件黑色高領毛衣,戴黑色細邊框眼鏡,手肘有些隨意地靠在沙發上,他皮膚蒼白,斯文自持。 其實仔細回想,過往他和她在一起,也總是這么冷靜的看著自己,高高在上又高不可攀,是她太過自信了,以為他真的喜歡自己。 莫可曾經提醒過她,郁清這樣冷靜寡淡的性子,真的會為誰打破原則嗎? 魏沾衣當時是怎么說的呢,她要讓郁清為她癡為她狂為她瘋狂迷戀哭唧唧,到頭來空夢一場,都是笑話。 她只是他一手cao控游戲里的小丑,他終究是比她能裝,也比她手段高明,是她輸了。 魏沾衣彎起唇。 她笑起來著實美麗,哪怕皮膚蒼白無血色,仍舊唇紅齒白,黑發海藻般地散落在周身,雙肩薄瘦,病弱又嬌氣。 魏沾衣輕輕往后靠,輕慢的道:“郁三爺來了啊。” 郁清面色不變,緩慢的起身走過來,將桌上的藥遞給她,魏沾衣垂眸看他手中端著的溫水。 “吃藥。”郁清說話很溫和。 又來了。 他這專程用來哄騙別人的虛偽畫.皮。 到底,他用這副溫潤儒雅的模樣騙過多少人? 魏沾衣接過水,把藥放進嘴里,就著溫水吞下去,郁清來接,她沒給他,自己放在桌上。 靠在床上,她閉著眼輕聲:“勞煩郁先生來看我,我真是惶恐,藥已經吃了,你先回去吧。” 魏沾衣表現得也十分客氣溫和,根本不鬧騰,可就是這樣的疏離才更顯得淡漠涼薄,橫沖直撞扎人心。 郁清沒做聲,眼神卻冷了下去。 “還要鬧多久?”他問。 魏沾衣像是睡著了似的不說話,郁清輕輕蹙眉:“沾沾,我在跟你說話。” 沒有得到回應,郁清心中更添煩亂,他不明白,明明是她搶了母親的疼愛,縱使他后來騙了她,但是也寵了她這么久作為補償,甚至要娶她,現在這件事明明是她做錯,他也說過可以既往不咎,為什么她要鬧到這種地步? 大抵還是不能太寵,他今夜也不該來看她。 郁清沒有留下,之后一周也沒有再來過。 魏沾衣養病期間并不鬧騰,乖乖按時吃藥,按時吃飯,也沒有想著離開,郁清總算滿意了一些。 后來高燒是退了,可卻還是病著,醫生查不出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她的胃口也越來越差,身體日漸消瘦,一開始還會和傭人說幾句話,最近卻誰也不理會,常常整日整日的昏睡,傭人不太能叫醒。 郁清依舊沒有去看望她,只覺得她還是鬧脾氣,要人哄。 宋捷畢竟是醫生,聽過趙嫂對魏沾衣的形容后,總歸有些不太放心,便去看看,誰知這一看,竟然看出了大問題。 彼時郁清正在商務晚會與合作商把酒言歡,如魚得水,趙耀接到宋捷的電話,把手機遞給郁清。 郁清掃了他一眼。 趙耀大著膽子:“宋醫生要和您談談魏小姐的事。” 魏沾衣失寵后,郁清不再過問她,郁家上下都以為郁清不再想娶她,沒有再喊太太,郁清也沒有糾正。 他沉吟數秒,與在座商界名流寒暄兩句后才放下酒杯,不疾不徐的走開。 “喂?”郁清平靜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時,宋捷正在魏沾衣的臥室里。 他看著枯槁灰暗的姑娘,眼神復雜,“郁清,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 “是關于魏沾衣的,你有點心理準備。”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嗓音仍舊冷靜:“你說。” “魏沾衣她……最多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郁清立在原地,舉著手機的身軀僵住。他有些不明白宋捷的意思,什么叫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宋捷不等他反應,“她吃的藥太混亂了,你知道的,有的藥不能亂吃,但是沒有人看著她,她成天睡得糊里糊涂,吃了什么進去也不知道,再加上心理出現了嚴重問題,她的身體在衰竭。” 郁清的心隨著這句話墜進無邊深淵,像被鑿空,只余下個軀殼站在原地,周遭的籌光交錯讓他發暈,力氣像被抽干,呼吸像被堵住,他險些倒下去,趙耀趕緊扶住他。 宴會中不少人往這邊看過來一眼,心嘆郁三爺的身體果然還是不好,風吹就能倒似的。 郁清抬手取眼鏡,手發抖,哆哆嗦嗦的取下來,用手指按住眼角,“宋捷。” 他嗓音啞得難聽:“你救救她。” 宋捷:“已經回天乏力……” “我請求你。”他近乎低吼,嗓音是發顫發抖的,像瀕臨絕境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哪里還有平時半分克制冷靜。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你救她。” “你能救我,你也可以救她,對不對?” 宋捷不語,他聽出了郁清的慌亂以及從未有過的懼怕,他年少時也曾因為病痛丟掉性命,前段時間因為吃了有問題的湯也差點丟掉性命,但都從來云淡風輕。 他哪怕想活著,姿態永遠都是冷靜淡然的,不見一分一毫的心亂。 他是因為什么怕? 怕失去她嗎? 宋捷說:“你們不一樣,你有求生欲,她沒有了……” 郁清撐著發抖的手臂站直:“我馬上回來。” 電話掛斷前,他聽見趙嫂驚恐的喊:“魏小姐你怎么了!” 郁清剛站直的身體又脫力般重重砸在墻上,心神亂得毫無章法,幾乎是狂奔著離開。 宴會眾人哪里見過郁三爺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聽他剛才打電話,猜測是他養的花瓶出事了,之前聽說已經失寵,但從今日郁清的表現看來,那花瓶哪里是失寵,是已經住進了他心里去,成了心尖尖。 趙耀跟隨郁清這么多年,是第一次把車開得這么快。 郁清面色慘白,心亂如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這樣惶恐不安的樣子,趙耀真是第一次見。 “先生,你怎么樣?” “開車,別管我。” ** 魏沾衣不過是想起床走走,身體無力從床上摔下來,趙嫂便一驚一乍。 如今的她不愿再相信郁家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愿意讓趙嫂和宋捷碰。 她有些惡狠的揮開他們的手,想自己攀爬著桌子慢慢站起來,可這副身體完全沒有力氣,努力半個小時都沒有作用,累得她微微氣喘。 宋捷跟郁清打電話的時候她也聽見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但也不想得到他們虛偽的同情。 郁清趕到的時候,魏沾衣正坐在地上,纖細的手臂搭在矮凳上輕輕喘氣。 他僵在那里。 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魏沾衣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本就纖細的身體薄弱得像紙片,他心底無端生怒,冷冷看了眼屋里的倆人:“為什么讓她坐在那里?” 他連忙走過去將抱她起來,魏沾衣瞳孔有些失焦,伸出手去推,剛好推在郁清的胸膛上,然而一點作用也沒有。 郁清驚詫的低頭看她,他感覺不到懷中的人有一點力道,她明明想推開自己,卻根本使不上勁,她像在看著他,然而眼睛失焦,雙眼毫無神采,直到把她抱在懷里,郁清才知道她到底多瘦了。 趙嫂:“先生,我們想扶小姐起來,是她不愿意。” 宋捷:“你來了就好,你看看她這樣子,哪里——” “不要在她面前說這些。” 郁清輕輕蒙住魏沾衣耳朵:“她不會有事,你想辦法救她就好。” 他把人抱起來,輕得讓他心疼,“你們出去。” 宋捷和趙嫂出去把門關上。 郁清坐在床上,把魏沾衣抱在懷里,用被子裹住她身體。 她失焦的視線終于定在他臉上,看到是他,又閉上眼。 郁清凝視她面容許久,知道她是裝睡,也知道她還在鬧脾氣,可他卻不敢再折騰下去了。 他很是后悔,悔自己為什么不早些來看她,興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郁清捧起她臉,在她耳邊柔聲:“我錯了,我認錯,我不該對你說重話,你好好養身體,好起來之后我們立即結婚。” 魏沾衣不理會。 “沾沾,我知道你在聽,也知道你生氣,怎樣都好,先把身體養起來,知道嗎?” 魏沾衣甚至將頭偏離他兩寸,還是不說話。 她要是喜歡一個人,可以為他放下驕傲洗手作羹湯,什么都不管不顧,她要是不喜歡一個人,便冷漠到底,話都懶得講。 郁清卻很有耐心,像是回到最開始呵護她的樣子。 他又陪她說了許多話,想喚起她的求生欲,魏沾衣心中無波無瀾,只把他當做空氣。 郁清嘆氣:“好,只要你好起來,我心甘情愿再喝你給我燉的湯,有毒也喝,毫無怨言。往后你愿意怎么使性子都可以,我不再教訓你了。” “沾沾,你的身體最重要,你要努力好起來,今后我萬事都依你。”